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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确实有些意外,这个纹身在宋洲眼里,居然是扫兴的。
“不对劲啊!”宋洲哀嚎,“那个纹身师当时是不是瞎看了什么片子啊,是不是他擅自主张给你纹在这儿!我要把他店给砸了!”
“你别激动。”高云歌赶紧安抚他,抓住他耸动的肩膀,生怕他真的会冲出去。
“我自己要求纹在这儿,图纸也是我给他的。”
宋洲的假哭声戛然而止。
他有多难以置信,高云歌就有多叹息。
他承认自己也没跟宋洲透露太多家里的事情。以至于宋恩蕙三年前找到他妹妹并带到上海来见母亲最后一面,他都一直以为妹妹被父母送给了一个好人家。哪怕是收养来的,至少也是个沿海中产城市家庭里的独生女。
“那家人经济条件,跟我们比,肯定算好。但是,怎么说呢,从小就被指指点点不是亲生的,就,可能,融不进去。”
高云歌说得断断续续。
他说,自己妹妹读到高中成绩就很差,养父母花钱送她去私立,她在里面认识了个小富二代,误以为自己随叫随到,对方让她干什么就都照做,包括承受疼痛留下痕迹,就是被爱了。
“她前年把纹身洗掉了,彻底跟那个小渣男断联。”高云歌耸耸肩,说,但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能看到妹妹失魂落魄,精神接近崩溃,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刚巧有一则新闻,写妹妹出生的时候就是兔唇,就是做完手术后也有痕迹,当姐姐为了让妹妹不受嘲笑,在自己唇下也纹了一道线。他受到启发,也纹了一个和妹妹腰上差不多的。妹妹后来慢慢走出来了。至于自己身上这个,他反正不会主动给别人看,就连高云霄都不知道,他无所谓,还能省下一笔洗纹身的钱。
“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姐姐,我妹妹没办法再去学校,她会劝我们不要逼她。你姐姐有以前一起做直播的朋友在山海市这边,她把我妹妹推荐去那个工作室,说不读书也没关系,人活着,只要有一项技能,就饿不死。”
高云歌说,“你姐姐真的很厉害。她很了不起。”
不要入山海
宋洲依然坐在高云歌腿上。
高云歌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去一笔带过。若是其他人听了,说不定还会乐乐呵呵地给上祝福,恭喜高云歌的妹妹苦尽甘来。
但宋洲知道那道纹身只是高云歌身上最具像的一道伤疤,更多数不清的、沉重到能拽着人淹没溺亡的创伤,无声息地藏在那双平静没有波澜的黑色眸子里。
而颜料刺入皮肤的肉体的疼痛,反而是他所承受的最轻的负担。
宋洲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去仔细端详高云歌的纹身。
高云歌躺下时腰线柔和,薄薄一层腹肌反而更加明显。最隐蔽的肌肤上,那双并不对称的翅膀随着呼吸起伏,像是真的拥有生命。高云歌说他妹妹小名叫“飞飞”,收养她的人家给她取名叫孙菲。宋洲指着其中一处交错的线条,高云歌点点头,说:“嗯,那是我妹妹名字的缩写。”
宋洲很快就举一反三,找到了高云霄的名字,他的注意力又被另一处吸引。
宋洲戳高云歌纹身最边缘的地方,接近腰侧,问他这几道线条凑在一起像不像“sz”,他又随即改口,不给高云歌任何反驳的机会,无比坚决地认定,说那就是自己的名字。
“你心里终究是有我的。”宋洲是那么不普通,完全可以那么自信。他摁住高云歌的脑袋让他也来看看,高云歌露出个拿他没办法的笑,顺着他抬起后脑勺的手劲,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这个答案宋洲应该满意的。
他应该跟着一起笑的,他的表情愉悦,心里却更空落落了。
宋洲从他身上起开了,坐在沙发一旁掩面,气质忧郁。高云歌爬过去,屁股贴着脚踝坐在他边上,脑袋歪了一下,询问:“不做吗?”
气氛都到这儿了,还怎么做啊!宋洲十指大张做抓狂状:“我是人不是狗,随地发大小情!”
此时此刻他终于回忆起自己的誓言,斩钉截铁地质问:“况且你还没有说你爱我。”
高云歌:“……”
高云歌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餐厅的岛台前,背对着宋洲,拿起还没喝完的酒和饮料。
宋洲属实也有些懊悔。他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快意惯了,但问高云歌要爱,说爱,是不是……太贪心了。
宋洲扭头,盯着他的背影,老话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高云歌并没有像很多打工人那样新衣染发换车三件套,平时怎么样,来见宋洲的时候也是什么样。他的头发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剪了,刺刺的盖住后脖颈,宋洲坐到他对面,他于是也坐下,一只手把额前的头发往耳后撩,他跟宋洲坦诚:“我之前其实已经见到过你两次。”
他另一只手握着玻璃杯,旺仔牛奶和白酒混合在一起,每次喝,浓郁的奶精香都盖住了酒味。
余光里,那幅八块纸钞的抽象艺术装饰色泽鲜艳,那块木牌暗淡浑浊,上面的刻字依旧模糊不清。
“八月份的时候我也在天骐,一条流水线上配两个钳邦手,我做过一段时间。”
宋洲脱口而出:“你记工本上没写这段啊。”
高云歌眉毛一挑,有些诧异。宋洲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怂缩着肩膀双手捂紧唇,示意高云歌继续。
“其实一条线上配一个钳邦手就够了,只是澳尔康的要求太高,刚开始做大家都不熟练,怕出问题,就暂时先配两个人,我其实算是帮忙,钱后来直接问他要而不是老板,就没写。”高云歌垂眼,手还搭在桌上玩那个喝尽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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