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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自家家丁仆夫的呼喝鞭打下,如牛羊一般惊惶而温驯地逃开了。
犹豫了一下,苏蕴宜问:“为什么不让人命他们避开我们呢?”
话才出口,苏蕴宜便后悔发问了。虽说周围的侍卫们无人敢出言嘲讽,可苏蕴宜还是敏锐地从他们的眼神嘴角,看出了他们对一个无知女郎的轻视与鄙薄。
而裴七郎还是那般平静、温和地道:“因为他们不会听我们的,卿卿。”
“当人饿到极致时,就已经是另一种东西,不再是人了。”裴七郎说着,抬手一指,“你瞧。”
苏蕴宜顺势望去,旋即悚然呆愣。
不远处,流民群犹如黑暗的潮水般向他们涌来,汹涌而混乱。正如苏蕴宜记忆中那般,他们个个面容憔悴,双眼深陷,蓬乱如杂草的头发沾满了尘土和污秽,皮肤紧紧贴附在骨头上,仿佛一层干枯的、随时都会皲裂的羊皮纸。
而与记忆中又不同的是,他们并不惊惶温驯。与之相反,他们的眼神狰狞冷冽,如林中野兽。
他们不是牛羊,在他们眼中,自己才是牛羊。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时,惊悚与恐惧瞬息由脚底蔓延至天灵,苏蕴宜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往裴七郎身后躲了躲。
当她再小心翼翼地从裴七郎身后探出头来时,守在外围的侍卫们已经策马持刀向着流民群杀过去了。
刀锋与锄耙相接,轻易便砍翻一片,加之侍卫们人人骑马,骏马嘶鸣人立,马蹄扬起下落间带起大片血雾,冲在最前头的那些流民们如被收割的麦子一般纷纷倒下,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
眼见此状,苏蕴宜原本紧攥弓弩的手略微一松,“看来能够轻易取胜?”
裴七郎却面色沉凝,他缓缓摇头,“对面人太多了。”
仿佛印证裴七郎所言那般,下一瞬,一个侍卫的刀卡在了某具尸首的肋骨间,他竭力拔刀,却忽略了危险正在靠近——某个流民趁其不备一耙戳在了他的小腿上,侍卫吃痛惨叫,旁边其余的流民立即一拥而上,你拖我拽地把那侍卫拖下了马……
再之后的事,苏蕴宜躲回裴七郎身后,不敢看了。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其他侍卫身上,他们纵使骑马配刀,可终究没有着甲,而流民又仿佛源源不断,正所谓蚁多咬死象,裴七郎这头原本势不可挡的劲头一滞,旋即急转直下。
眼看那黑潮越涌越近,裴七郎胯下骏马开始烦躁地原地踱步,就连牢牢护在周遭的几个侍卫也忍不住出声劝阻,“郎君,此番恐不能敌,不若郎君暂且避开?”
“是啊,若现在撤退,我等几个护着郎君,还能杀出重围。”
“请郎君早做决断!”
裴七郎却始终只是沉默着眺望远方,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直到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流民潮中竭力杀回,裴七郎的目光才又收回落到他身上。
苏蕴宜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陆石!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才收拾干净的陆石此刻已是一个血人,就连他所骑的马匹的鬃毛都已经被粘稠的血液打湿成缕,站在原地不停地打着响鼻。陆石呸的一声吐掉口中腥唾,没有看苏蕴宜,反倒冲着裴七郎急道:“喂!姓裴的!你不赶紧带着五娘走,还愣在这里作什么?!”
“我走了,那你呢?”苏蕴宜急问。
陆石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移开,状似淡然地说:“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留下来替你挡着,权当还你。”
“……”
陆石原本近在咫尺的身影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模糊了,苏蕴宜一时反应不及,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直到一滴眼泪掉下,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哭了。
她自觉有满腹话语要说,可临了真涌出的,却只有眼泪。
一只修长的手捧住了她的侧脸,温柔地抹去脸上泪珠。裴七郎轻声道:“先别急着哭啊,卿卿,未必便没有破敌之法。”
此话一出,不仅是周遭侍卫,连同陆石均是一个激灵。
“姓裴的,别卖关子了快说什么法子?”
“郎君有何高招?”
裴七郎伸手指了指流民群最末,一个同样衣衫褴褛,却格外高大健壮的男人,“若我猜得不错,那人便是此流民群中的首领。”
“寻常流民未经训练,遭遇如我等般的强敌,稍有伤亡便会立即全员溃退,而这群流民损耗如此之大,却还能不计生死地厮杀,全是因为有那民极具威信的流民帅压阵罢了。”
众人一时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高大流民居后指挥若定,他左眼下有一块约四指宽的红斑,在人群中极是醒目。
“杀了他,此难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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