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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兵出城,夜袭敌营!”
“内外城之间那座城墙因才经历过战火,此番特意修过,若再加派得力将士驻守,我敢以性命保证,此城墙定固若金汤!”楼登兴奋得直喘气,他当即向裴七郎跪地请战,“我愿为前锋,突入敌营,请郎君准许!”
褚璲正懊恼被这厮抢先一步,却见裴七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我等虽有诸般谋划,但若北羯铁骑飞驰之下,迅速撤兵回援,此番种种便都落了空。因此,除先锋之外,还需要有熟悉地形的人,在外城拖住北羯军的腿脚——褚将军,你可愿领命?”
褚璲大喜,当即一口应下。却听裴七郎又道:“褚将军勇武非凡,定能将北羯军咬死在外城。只是我还有忧虑,若到关键时刻,须得放羯人离去,你是否能暂且压下心中仇恨,依计行事?”
“为何要放羯狗离去?”褚璲大为诧异,“好不容易有了今日,自该将他们全数歼灭于此地!”
“此乃围三阙一之法。”裴七郎道:“北羯军战力始终胜于我军,先以火光吓破他们的肝胆,再留下外城城门不闭,给予他们逃生的希望,他们便不会全力与我军拼死搏杀。若真把他们逼到绝境,狗急跳墙,届时我军恐亦伤亡惨重,反胜为败。”
“褚将军,你可能听令行事?”
悠悠话语,尚在耳畔回响。
褚璲望着那银甲羯将迅速远遁的背影,恨恨一叹气,“且等来日!”
随着北羯军撤出,外城的战事渐渐平息。而北城门墙头,火光伴随着跌宕琴声,尤在上空盘旋不休。
“楚声悲怆融战火,吟猱绰注泣英雄。”苏蕴宜注视着城下战火,缓缓道:“七郎这一曲楚歌弹得极好,可是想起了北境故土?”
指尖停顿,叹息声起,裴七郎抱琴起立,与苏蕴宜并肩而望,眼中映出翻涌火光,“宜儿,总有一日,我将扫灭北羯,收回失地,复兴大锦山河。”
如今朝廷权柄尽数握于魏桓之手,就连那位困锁于深宫之中的陛下都难以染指,裴七郎一介白丁士子,却言之凿凿地说着“复兴山河”,若落在旁人耳朵里,不免要被嘲笑。
可苏蕴宜望着他,忽然一笑,“我信你。”
“只是此番就这么放走了北羯大皇子,实在可惜。”
盯了她的侧脸片刻,裴七郎忽而勾唇,“既放走了六皇子,自然也要放走大皇子,否则岂非显得我处事不公?”
“六皇子?”
苏蕴宜顶着满头雾水扭头,“你什么时候放走的六皇子?”
第32章第三十二章苏蕴宜主动勾了裴七郎的脖……
“北羯国姓为石,那位行六的皇子石观棠,正是……”望着苏蕴宜愕然放大的眼瞳,裴七郎含笑道:“你的好朋友,陆石。”
“怎么可能?!”苏蕴宜一时咋舌,兀自不住摇头,“陆石?陆石他怎么会是北羯六皇子?他父亲虽是北羯人,可他也同我说了,他的舅父乃是当日力主北伐的宣城郡守王复……他,他怎么能是六皇子呢?”
“他跟你说得倒还真是不少。”瞥一眼苏蕴宜,裴七郎幽幽道:“若他承认自己的舅父是王复,那他就是北羯六皇子无疑了。”
“王复之妹曾为北羯所掳,后得以返乡与王复团聚。王女郎回家后不久便诞下一子,王复为其取名‘观棠’,自幼悉心照拂,视如己出——这是一桩辛秘,极少有人知道。”
苏蕴宜狐疑地盯着他,“既是一桩辛秘,那你又是从何得知?”
裴七郎凑近她的脸,微笑道:“宜儿不妨猜猜,若猜中了……”
“你爱说不说!”苏蕴宜可不惯着他。
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裴七郎继续道:“当时他自报家门,言称姓陆名石,话语中提及王郡守,又颇为愤懑,我当时便有所怀疑,只是引而不发。直到北羯军将至,他着急忙慌地要走,还想带上你……”
幽幽横一眼故作镇定的苏蕴宜,他道:“我便差不多能断定他就是石观棠了。”
“你既然猜到陆石就是北羯六皇子石观棠,为何还肯放他走?”苏蕴宜诧异地问。
“北羯国内如今也不太平,石安国、石观棠两个皇子在朝中斗得你死我活,如此精彩的戏码,自不能缺了主角。”裴七郎淡声道:“今日石观棠一死,其余诸皇子死的死小的小,北羯再无人能制衡石安国,他挥师南下之日便近在眼前了。”
“所以你今日放走石安国也是这个原因?为的就是让北羯陷在无休止的内斗当中,好教他们无暇南征?”苏蕴宜眼珠转动,思索着喃喃道:“可是不对呀……”
“宜儿以为哪里不妥?”
“你放走北羯两位皇子是为了挑动北羯内斗,可沿途守军放任北羯军一路南下又是何缘故?朝中那位魏太傅不是能征善战么,听闻他如今正在前线,边军们为何胆敢如此放肆?”
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苏蕴宜看向裴七郎,他的神情在火光掩映下,竟有几分莫测。
半晌之后,他启唇轻轻道:“或许,同朱化想借北羯军杀流民一样,魏桓也想借刀杀人呢?”
“魏桓?他想杀谁?”
裴七郎但笑不语,抬手揽了苏蕴宜的肩膀,一指城下,“宜儿,你看,火快要灭了。”
这一场大火,烧尽了石安国此行所带出来的家底。
京口守军们趁机偷袭,在北羯营地里乱砍乱杀,等到石安国率众回返,营地已然不成样子,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鼻尖充斥着奇异的气息。
“公仪先生?公仪先生呢?”胡须也因炽热的空气而蜷缩,石安国眯着眼睛在火光冲天的营地间竭力嘶吼:“务必将公仪先生找出来!”
左右亲卫再三劝说,都道公仪先生多半已经死了,还请大殿下保重自身,即刻北上。然而石安国坚持不走,言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亲卫们焦急万分,想要将石安国打晕带走,又都不敢。两面为难之际,石安国竟忽而转头,“谁在叫我?是公仪先生吗?”
“没听见谁在叫殿下啊?”众亲卫面面相觑
不耐地撇
开众人,石安国亲自循声翻找,掀开一块打得湿透的毡布,底下赫然躺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儿——正是公仪先生!
这老头儿虽受了不轻的伤,到底还剩一口气在,被石安国搀着扶起,附在他耳边气若游丝地道:“此番坐镇京口的人恐怕不是朱化,此地不可久留,殿下,咱们速速回京……”
石安国用力一点头,先送公仪老头儿上马,再指挥幸存北羯军士们有序撤离,他自己倒落在了最后。
这京口城,下次再来,又不知是何年哪月。
回头用力望一眼城头那斑驳的大字,石安国正要挥鞭离去,却眼尖地发现城头之上竟还立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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