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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侍婢实在看不下去,硬着头皮上前来搀扶她,“公主,地上凉,先起来吧,陛下和贵嫔都已走了许久了。”
“皇兄……”昭华眨了眨眼睛,抬头迷茫地看着她,“皇兄这一下生了大气了,你说,你说他会不会以后都不理我了?”
侍婢哪里答得上来,只是支支吾吾。
“不会的,昭华是陛下唯一的妹妹,他哪里舍得不理你太久呢?”潘灵儿也过来搀扶昭华,两人一起用力,总算扶着她起身。
昭华脚下踉跄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潘灵儿,“你为什么要给皇兄下药?”
潘灵儿脸上倏地一红,转过头去含糊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这样的事,是陛下他……他误会了……”
“误会?”眉头逐渐蹙紧,两团怒火在昭华眼中缓慢燃起,“你把陛下和我都当三岁孩子耍么?!”
“我当真没有给陛下下药!”话既然已经出口,潘灵儿也只好咬牙坚持,“若你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昭华“嗤”的冷笑一声,她推开潘灵儿,自己站直了身子。方才脸上的迷茫之色已荡然无存,她幽幽道:“去将方才陛下用剩下的那壶酒取来。”
“昭华,你……你要那酒作什么?”眼见侍婢匆匆而去,潘灵儿的眼瞳惊惶地颤动两下。
昭华不答,只待侍婢动作迅速地将酒壶送到自己手中,她才拎了提手,将那壶酒悬到潘灵儿眼前,“喝了它。”
“你不是说你没在酒里下药么?喝了它,我就信你。”
潘灵儿按在心口的那只手霎时揪紧了衣襟,手掌下,胸腔内的心脏正跳动如擂鼓。
她当然不能喝,正如裴玄所说的那样,这壶酒里放了足量的**,一旦喝下,片刻就会情热难耐、丑态百出。
而她长久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昭华原本便冷寂的眼神愈发森寒,想着此前她在自己面前百般作态,哭诉陈氏族人对自己的苛待,自己也是猪油蒙了心,竟引狼入室,险些害了一向疼爱自己的兄长。
“贱妇!”
潘灵儿嘴唇哆嗦,不敢置信地看着昭华,“昭华,我视你为亲生姊妹一般,你怎能如此说我?”
眼见昭华面上的厌恶愈发深重,她小嘴一撇,红了眼眶嘤嘤抽泣起来,“我实有自己的难处,你却不知,陈平族人是放出了话的,他们说要把我嫁去交趾,做太守的续弦,那地界山穷水恶,我若嫁去,只怕活不了几年……我实在是别无法他了,只能出此下策。昭华,昭华,你怜怜我罢……”
她的招数一如既往,仍旧是哭泣诉苦、婉转乞怜,可此刻昭华冷眼旁观,只觉得自己往日实在愚蠢,竟被这么一哭二闹给蒙蔽了心神。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诡祟的冷笑。
“嫁去交州又如何?依我看来,那地方远离战火,很是不错。”
潘灵儿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昭华启唇缓缓道:“你既把我当做亲生姊妹一般,我也不好叫你空手改嫁。来人,去取一段麻绳来,捆了潘夫人的手脚好好送送她。”
“不!不行!”喉中迸出一声尖叫,潘灵儿拔腿就往外跑,只是脚还没迈出门槛,便被昭华一把扯住了发髻往回拽,“你还想跑去哪里害人?你一介破落户出身,能改嫁给太守,已是天大的福分!来人!人呢?快把她给我按住,速速送回陈氏宗族去!”
想起陈氏祠堂那一列列漆黑的牌位,和牌位下方那一张张死板空洞的人脸,潘灵儿蓦地爆发出一股巨力,竟猛地将昭华推开,“不!!我死都不要回陈氏宗族!”
猝不及防,昭华被推倒在地,怒火压过了身体的疼痛,眼看潘灵儿要向外逃窜,她想也不想,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她身上砸——“咚”的一声闷响之后,潘灵儿脚下一软,向前扑倒在地,酒壶落在她脚边,咕噜噜滚出去很远。
巨大的血花在她身下向四周晕染开来。
昭华呆坐着,直到侍婢们匆匆赶来才被搀扶着起身,她盯着那大团的鲜血,声音颤抖,“快……快去看看她还活着没有……”
侍婢上前探了探
鼻息,“公主,人还有气儿。”
狂跳的心脏略微平复几分,眩晕感后知后觉地在脑中爆开,昭华扶着额头痛苦地说:“去找医士来给她看看,不要叫她死了。”
长公主别院,自然有医士随时奉命。潘灵儿很快被七手八脚地抬回房间,医士处理完她脑后的伤口,向昭华禀报:“潘夫人的伤口看着吓人,实则并未伤及内里,只需卧床静养几日,再辅以补血药物,慢慢的也就养好了。”
虽然恨毒了潘灵儿,昭华也不曾想过真让她去死,因而此刻听闻她没有大碍,很是松了口气,指了几个侍婢道:“你们几个留在这儿照看好她,等人恢复得差不多了,再捆了送去陈氏老宅。”
她余怒未消,当下也不再多管,顾自歇息去了。今日她也是又乏又累,竟一觉睡到晚上,到底还惦记着潘灵儿,便找来人询问:“潘氏眼下如何,人可清醒了?”
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被叫来问话的侍婢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句囫囵话来。昭华心里“咯噔”一声,劈手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本宫问你话,你为何顾左右而不答?!”
那侍婢挨了耳光,连捂一下都不敢,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回禀公主,潘氏她……她不见了!”
原来是照顾潘灵儿的几个侍婢见她昏迷不醒,干脆顾自躲懒吃酒去了,待吃饱酒回来一看,原本躺在榻上的老大个人竟跟蒸发了似的不翼而飞。她们急得到处乱窜,就差掘地三尺,可找了半天到底也不见人影,只看见地上一串暗红的血迹。
昭华顺着血滴的方向一路找,竟走到了别院侧门。才下过雨,侧门外不见人影,只有地上刻了一道深深的马车轱辘的痕迹。
“我这别院中一定有她的内应!”
昭华也是自幼饱读诗书经典的,在看到那一道车辙印时,终于也反应过来——只怕从她求着自己来到别院直到今日,种种事端,都是出自她的精心谋划。
她心里止不住地后怕:自己究竟招惹来怎样一个祸害呀?
见昭华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紫,她的贴身侍婢忙安慰道:“公主如今既认清了那潘氏的真面目便好,幸而陛下未受蛊惑。她走就走了,日后可别叫她再落到咱们手上!”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想了。
昭华略叹一叹气,正要回身,又蓦地顿住,“可潘氏如今又能躲去哪里呢?”
昭华如今尚在禁足,自然不能派人大肆搜查。那辆印有魏氏家徽的马车便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进,最终抵达建康宫外。
一只玉白的手探出车外,由宫婢搀扶着,潘灵儿颤颤巍巍地下了马车,才没走几步,后脑又是一阵胀痛,她忍不住扶着额头闷哼一声。
徽音殿的宫婢却似才看见她头上绑的绷带似的,“哟”了一声,“潘夫人这是怎么了?可要请个太医瞧瞧?只是皇后娘娘还在徽音殿等着,可不能让娘娘久等呐。”
她都这么说了,潘灵儿也只好说一句“无妨”,扶着头吃力地随她一路走到徽音殿,又对着高坐上首的魏皇后恭敬参拜,“妾身潘氏,参见皇后娘娘。”
“你啊,事情办不成便罢了,怎的还把自己弄成这副德性?”
魏皇后的声音幽幽响起,两人之间隔了数十步的距离,又有珠帘遮掩,可纵是如此,潘灵儿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魏皇后轻轻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是冰凉、轻鄙又不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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