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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冰雪眸子太过摄人,似能直直透过我的眼,将我内里给看个一干二净。
我忙低下头去,索性不去瞧,接过一旁雨霖婞递过来的牛皮水袋,倒了些清水到她掌心,将那残留的血渍给一一擦净了。她默默地看着我忙活,最后我取了条白色绷带将那素洁的手轻轻缠了,她垂下眸,盯了那只受伤的手好一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轻声道:“伤口不是就快好了么?不用包扎。”
我道:“无妨,包扎了更稳妥些。”
雨霖婞则抱了肩立在一旁,微微弯下腰,睁着一双的桃花眼瞧了瞧,忽然笑道:“师师,你给死鬼绑的是什么?怎么这般眼熟?”
我一愣,见洛神垂着受伤的手,而那手上面赫然绑着一方白色布条,竟然还绣着熟悉的白鹤压花,却是上次楚王妃陵墓里洛神给我包扎时扯下的衣摆残布,那次之后我便一直随身带着,岂不料今日阴差阳错,倒将这方残布与绷带给弄混了。
我睁大眼,望着洛神安静的眸,窘迫得厉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雨霖婞则朝我摊开手,殇着狐狸眼,促狭笑道:“师师,我的手也被火球给烫伤了,要不你也帮我绑个白布条?没有白布条,就去死鬼身上扯啊!”
我脸霎时被火烧了般地烫,还未等我发作,这绯衣女子却早就笑着跑开去,上了马,马蹄扬起细碎的青苔屑,将我给远远撂到了后面,潮湿的风刮过来,带走了她渐渐飘远的话语:“你俩莫要磨蹭,速速跟上!”
我气得跺脚,这该死的妖女,净会寻人开心!
洛神倒是波澜不惊地走到马旁,将我和她的剑挂在一边,她侧着头,姣好的面容被流泻的墨发遮掩了,从我这个方位望去,只能瞧见她长长的睫毛和精致的侧脸弧线,随即她的手朝后伸了伸,做出要牵我的姿势,我听她淡淡道了声:“来。”
我忙走了过去,见她手上绑着那方残巾,我辨不清是她的手更白些,还是那上面绣着的压底花白些,手却早就捏了她的腕,冰冰凉凉的,摸上去像冬日里红梅枝头上薄薄的一层雪。
随即我坐在马前面,她从后面抱了我,控了缰绳便往前去追雨霖婞他们,她清浅的呼吸就吐在我脖子上,几丝发丝飘过来,微微的呵着痒,四周有清风,微弱的日光透过茂密遮盖的树冠散落下来,那些青苔仿佛活了般,就着细碎的光一路晶莹地跑了,朝着远方延伸了下去。
我一阵恍惚,早已忘了去计较这险象环生的古树林子里到底还藏了哪些诡物,此时此刻,我当是踏青。
春光一片好。
等我们赶上雨霖婞他们时,已经瞧见前面亮光大盛了,那些巨大的藤蔓都不见了踪影,树木却更加高耸了,仿佛立刻要冲到云端里去。四周的土质比古树林外围更加猩红,似被人生生泼了一层血。我瞧着远方亮光泛着诡异的红色,一时有些不适,便道了声,“前面有什么?”
雨霖婞接口道:“定是这林子出口了。”随即掏出董少轻那张明黄布帛,琢磨了一番,撇嘴道:“董老头上面只标注龙沟里有一座城,也不知是哪个时期的人住的,不过想想若是这鬼里鬼气的树林过去便是那座城池所在,里面住的八成也是些怪物。”
洛神却策马走到一旁,我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待我定睛瞧去,果然那里有一个凸出来的物事,被许多青藤缠了一层又一层。洛神取了巨阙一挑,那些青藤被拨了开来,赫然露出一方粗糙的石碑来。
我来了兴趣,低下头去细细端详,却发现上石碑面绘着一个男人,生得高大挺拔,他手上握着一支摸样奇怪的黑杖,虽然雕琢的线条洗练简洁,我还是能瞧出这个男人衣着的华贵程度。男人左上方雕了个圆圆的圈,也不知是指代着天上的太阳还是月亮。
这石雕明明是很简单的人物刻画,落到我眼里,却仿佛蒙了一层黑色,朦胧中,我仿佛听到他沉闷的一声叹息,跃过时间的洪流,就那般飘渺地扑到我的耳朵里。那双石头做的的眼睛空空洞洞地朝我望了过来,仿佛要告诉我些什么,我心里顿时一紧,似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崩断了。
洛神就靠在我身后,勾着我的手却微微用了些力,随即在我耳边道:“你怎么了,出了许多汗。”
我忙摇了摇头,“没事,只是瞧着这男人,有些奇怪。”她的脸隐在我背后,我瞧不见她的表情。这时雨霖婞上来一瞧,顿时奇道:“怎么这个男人,身上还长了翅膀?”
如雨霖婞说的那般,这的确是一个生着翅膀的男子。生着翅膀,传说中有些是天神,有些却是妖孽。
洛神沉默了许久,才道:“许是一方部族的图腾信仰罢了,古时许多人喜欢将人物添上些与众不同的特点,来象征他们的不凡。”随即驾了马接着往前赶,“加快些脚程,天黑前需找到宿营的地方。”
洛神话语一出,队伍又快速移动起来,我心里却一直惦念那个着生双翼的华贵男子,总忍不住要往后瞧,在前面扭捏折腾了一会,洛神伸手将我的腰锁了,忽然低声道:“信不信,世上真的有生着翅膀的人?”
她的声音低缓,宛若暗夜的水流,我肩膀微微颤了颤,转过脸去瞧她。我凑得极近,几乎都能碰到她精致的鼻梁,她墨色眸子里散出了涟漪,令我误以为那四周微微细碎的日光,全都落到她好看的眼睛里了。
她的眼神却十分平静,不像是在说笑。
随即她薄唇微启,我听见她接着道:“我见过。”
我表情似乎一瞬间凝固了,一时竟忘记了呼吸。许是我离她的脸那么近,她的眼角,眉梢,流露出的一丝一毫,都被我一一捕捉了下来。我被那双眼睛盯着,心里一阵颤抖,随即我强迫自己脸上僵硬地换上一丝淡笑,揶揄道:“粽子甚么的我们都见过,生着翅膀的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赶忙别过脸去,调整了起伏不定的呼吸。其实我明白,她不是那层意思,她是想告诉我别的。
脑海里忽然散了许多碎片出来,凌乱地飘着,耳边一个稚嫩的声音随即响起。
----哪天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带着你飞到天上去,去看遍这大好河山。你说好不好?
----你说好不好?
那莫名其妙的声音在脑海中晃了晃,却又被什么东西击碎了,沉到了无止尽的深渊里,我嘴巴张了张,有些冰凉的液体忽然划了下来,落到我嘴里,带着咸苦。我边讶异边慌乱地抹了抹脸,生怕身后的女子瞧出端倪,便装作是被风沙迷了眼,尴尬地揉着,而后面良久也没有声音,只是后面她身上的冷香仿佛越发馥郁了,仿佛细网一般缠绕在我旁边,一刻也不叫我离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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