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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沈木衾从衣袖里掏出一把折扇,一手握住木杖,一手捏着折扇,正一下又一下扇动。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一个不想回甘州营,一个与打更人走散了,也懒得去找。
突然,脚底下石子滚落,一人的声音出现在陈应阑和沈木衾身后。
阴森森地。
惹得人毛骨悚然。
“你们三更半夜在街上干什么呢?”
闻声回头,瞥见黑暗里走来一个身影,穿着裘皮大彪,头发胡乱地扎起来,他腰间佩着大刀,一步一步朝着陈应阑和沈木衾走近。
“惊阙?”陈应阑的声音沉静,静如湖水,但声调上挑,满是惊讶。
“谢忱?”陈自寒地道,突然间,他目光看到陈自寒身旁的沈木衾,眸中的温火熄灭,转瞬间只剩下冰冷的阴影。
沈木衾连忙躲到陈应阑身后,侧脸贴着陈应阑的后背,双手攀着肩膀,苦涩道:“诶!你要干吗!”
“唰啦”陈自寒从刀鞘中掏出一把刀,刀身锋利,龙纹密布,映照着月光,闪烁点点银色。刀尖划过地面,激起微微火星。随着陈自寒越跑越快,刀尖散发着的火光越来越多,亮度越来越大,明灭可见。
须臾间,陈自寒擦过陈应阑,刀尖指着沈木衾的喉咙,巨大的推力将沈木衾推到墙上。白雪从瓦片上泼落,盖在沈木衾的头发上,他仰起头,呼吸不敢喘一声。
陈应阑微蹙眉头,对陈自寒这一举动很是疑惑,他问道:“惊阙,大家不过故人重逢,旧友一场,为何还要大打出手?”
“你说,你跟谁遇见相处不好!”陈自寒转头用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陈应阑,“谢忱,全天下那么多好人,偏要和这厮混在一起。他是给你请过罪,给你剖过心,给你挖过命吗?”说完,陈自寒将沈木衾双手束缚在身后,而后用大刀朝沈木衾的头颅劈砍下去!
刹那间,青花剑出鞘,在大刀离沈木衾脖颈一丝丝一寸寸之时,抵住了大刀的逼近,而后手腕翻转,往后一挑,青花剑连带着大刀脱离两人的手,掉落在雪地中,劈断尘霜傲雪,“郎当”响起,终归寂静。
陈应阑道:“陈惊阙和沈念闻之间,究竟有何私人恩怨,谢某人并不想解释,同样也不感兴趣。”他走到刀剑面前,抄起自己的青花剑,又将刀扔给了陈自寒,道,“我现在想问的是,你怎么突然来了?你明日一早还要去晏都,奔赴远路,不早点休息。”
沈木衾转头看向陈应阑,问道:“你不是叫——”
“喂!”沈木衾的嘴被陈应阑捂住,他说,“你别捂我的嘴。”
陈自寒站在一旁,盯着陈应阑良久,而后垂下眸子片刻,抚摸了一下怀中的刀。
“这刀叫什么名字?”陈应阑连忙转开话题。
“断风。”陈自寒道,“你说你叫什么?”
“谢忱。”陈应阑道,“给陈大人说过的。”
至于昨夜那场会面,一些惹人所思的话语,三人没再提起。陈应阑带着陈自寒回到甘州营内,屋子里的炉火灭了,他叹了口气,又从桌角处拿起火柴,升上火,扔到炉里,火烧得正旺。
沈木衾最终也是不辞而别,对陈应阑说:“有缘再见。”可陈应阑深知,见不到几面了。
陈应阑忙完了粗活,衣服未褪,便枕着双臂睡着了。陈自寒将油灯吹灭,将他打横抱起,放到榻上,拿出一床被子,铺盖在陈应阑身上,又仔细地为他窝了窝被角。
油灯陈放在地上,陈自寒垂眸看着眼前熟睡的人。
此时月光攀上枝头,陈自寒睡不着了。
望着陈应阑熟睡的面孔,陈自寒悄声感叹道:“你怎么可能是谢忱。”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应阑的脸。脸上风霜未尽,衬着通红。这张脸,从眉目到鼻尖再到唇角,上上下下,陈自寒看过不下十遍,十几年前看过,十几年后又看过。自己苦心想要寻找的尸骨,看起来是“诈尸”了。
陈应阑本就没死,从前到现在他一直活着。
为什么陈应阑不想见自己,不敢认自己呢?这个自己指的是陈应阑本身,同时也指代着陈自寒。
在他身上,陈自寒找到了一点失而复得的安慰。两人重逢于天顺十五年小雪时节,一人不敢认,一人不敢惹,两人步步走得谨慎的很。
过了许久,陈自寒吹灭油灯,轻手轻脚地离开陈应阑的房间,忽觉手腕处一阵温热,低下头才发现陈应阑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别……走……”
陈自寒:“……”
“你为什么要给我跪下?”陈应阑呓语,“堂堂一国之主,坐拥着广袤疆土——”
陈应阑握着自己手腕的手越来越紧,攥得陈自寒生疼,心里发苦。
他突然内心一软,像是有一根根毒刺,插满他的心脏,流淌下来的血液,在陈应阑心中开了花。
“这五年来,”陈自寒紧皱着眉头,始终惆怅不开,“你到底怎么过的?这一路上,你究竟是如何死里逃生,走到地老天荒的?”
这一夜,陈自寒独自躺在深院中的榻上,辗转反侧,彻夜未眠。每当自己闭上眼睛,总会想到陈应阑那睡梦中的模样,以及那番话,手腕部分还有温热的触感,刺激着陈自寒的神经。
于是,他干脆从床上坐起身,走过屏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额角处的那道疤痕,虽已干涸陈旧,现在却硬生生地疼了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陈应阑至死都不肯认自己,甚至还编了一个假名“谢忱”。现在,陈自寒才发现,他和陈应阑就像是尘世间红尘中两条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线,时而相交,时而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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