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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应阑放下那本书,合起来,摆在一旁的桌子上。他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远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是干坐着,对着烛火发呆。
这时,房间的门被人用力地推开,透过一阵寒风,陈应阑不由得哆嗦了一阵。
柳明哲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拉开陈应阑对面的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怎么样?”柳明哲掀开食盒,热腾腾的饭菜香味就飘了出来,充斥着整个屋子内。
陈应阑接过柳明哲递来的一块肉饼,他咬了一口,暂时没有回答柳明哲的话。
“你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柳明哲询问道。
陈应阑思索了一阵,而后点点头,他闭眸,缓缓而来,道:“有。”他睁开眼睛,以明亮清晰的视线看向柳明哲,“而且很多。”
眼前人的面庞有一半被烛火挡住,只留下另一半模糊的、不清晰的样貌。他就这么沉静地坐在对面,不声不响,以一种超凡脱俗的神态看着自己,看着眼前的万象众生。
“惊泽,”他轻轻地喊着陈应阑的字,而后将他所知道的娓娓道来,“这间医馆并不是我开的,而是我的师傅所开的。”
见陈应阑皱起眉头,柳明哲微微一笑。
他说:“你猜对了,那个人正是方存孝,也是方弛豫的爹。”说到这里,他喉结动了动,目光若有所思,神态倒是悲哀起来,“说真的,方家非常悲苦,方存孝更是经历数次苦痛之人。他的妻子战死沙场,他的儿子也战死沙场,就连他自己也在农民们的刀下受了很严重的伤,这些伤几乎影响了他的生命。而我,作为他的徒弟,亲眼见证了独属于他的生离死别,最后方存孝实在是熬不住了,堕入病魔,死于病魔。”
医者能医治世人,却无法医治自己。每位医者都曾跋山涉水,寻过天下所有草药,尝过世间诸多苦味,但大多数都是味觉上的苦,是草木本身之清凉之苦。然而,方存孝不一样。方存孝经历的是至亲至爱生离死别之苦,这是精神之苦。
那一刻,柳明哲的视线飘忽起来,他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的雪早已停了,庭院中的梅花树上的梅花早已下了。这个世间太过于悲苦,几乎每天每日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离别。
就像永康二十三年的某个秋日,当段云折只身一人推开段府的门时,他想过的数万次结局,却没有眼前的这番结局来的惨烈。最后段府所有的命债,全部都由段家母和段十三来承担,后来段十三以自己的命数偿还了这一半的命债,段家母的死使段府早已没落,不复当年,而这些苦果,段家母自己孤独地咽下去了。
“所以,崔霜雪和段云折生下的那一个孩子——”陈应阑顿了顿,他早已知晓些什么,便胸有成竹地道,“就是我。”
柳明哲解释道:“其实你应该姓‘段’的,但奈何你父母把你生下来没过多久就死了,你连名字都没有。”
“可是,韩子安和李谨丞生前告诉我,我的父母是被东厂抄家的,怎么会变成他们两个人是自相残杀这种结局?”陈应阑想到韩轲曾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便又有些不解。
柳明哲闻言,将视线从窗外的梅花树上转了回来,对上了陈应阑的双眸。
“崔霜雪是厥缁泰尔鸿楼的密探,北明心怀芥蒂,自然对于段家这等事,自然要找个替罪羊。”柳明哲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他提醒道,“魏德贤愿意接下段家这等烂摊子,自然有他的道理,但这些已经是过往之事了,至于魏德贤如何想的,那只能给他烧点纸钱问一问了。”
“也就是说,存中的死,韩子安含糊其辞、囫囵吞枣随意一说,也是因为存中是厥缁泰尔鸿楼派来的密探吗?”陈应阑为柳明哲和自己倒了两盏热茶,他吹开上面的茶沫,低声问道。
见眼前人点了点头。
柳明哲解释道:“是的。”他摊开了双掌,尽量作出一番无所谓的模样,“再者,李谨丞生前所管辖的衢州城的杀戮,就和泰尔鸿楼的密探有关。我也找我在中原安插的眼线查了,为首的那个人名叫‘叱罗焘’,是厥缁两大将领叱罗彦和叱罗谷血缘关系最紧密的人。”
“那,那二十多年前的农名起义又是为何?”陈应阑追问道。
柳明哲笑了:“这就和段家这些烂泥没什么关系了。农名起义年年都有,只是二十几年前朝廷有一个御史大夫权倾朝野,力图挽救北明,便采取一些列改革措施,谁能想到这番改革太够急于求成,虽然表面光鲜亮丽,但内地确实揠苗助长之缺陷。”他顿了顿,接着解释道,“所以,农民分不到田产,自然会觉得心里愤懑,所以发生农名起义是很正常的。为什么说,这次农名起义如此重要,因为这次农名起义差点就打到晏都了,若不是那位御史大夫肯压断身躯,委曲求全,恐怕也不会这么地草草了结。”
陈应阑微蹙着眉头,细细地咀嚼着这番话,而后他问道:“后来呢?”
“后来,”柳明哲瘫倒在椅子上,道,“这名御史大夫就辞官归隐了。但不知道归隐在哪里了,现在还在不在了。毕竟,世人常说‘小隐于野,大隐于世’。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跟你绕的那么远”
然而,陈应阑却有些犹豫了。
就连看着柳明哲的目光都有一些不确定性,他在心里想,眼前这位自称“神医”的柳医师,为何能知晓这么多,这完全不符合“医生”这一职位,反而更像是朝廷当官的。
“柳医师,你为何知道这么多?”陈应阑道,“明明你的年纪也没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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