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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不见她、而女人能够看见”——姜芜连忙将它记住了。这是梦境中与现实相悖的部分。一切的公理皆有隐喻,这条规则之所以能够在梦境中存在,一定是因为它对应着昔拉心中的某些认知、或者规则。姜芜问道:“我是女人,所以男人们看不见我。可是他们为什么看得到你?”
如果按照性别来划分群体,姜芜这“不可见者”与梅菈这“可见者”之间有什么区分?
梅菈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盯着姜芜。她说:“……因为我和男人之间产生了联系。我被污染了。我成为了男人的妻子和母亲。”
她似乎不愿意多说这件事,便僵硬地调转了话题,紧张地看着姜芜,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不要在这里久留!在夜晚之前,快离开吧。不然你也会受难的!”
“等到夜晚的时候有什么危险吗?”姜芜耿直地问道:“我是收萨拉所托,来救她的儿子的……不过她自己似乎也被抓起来了?”她想起了刚才珂德所说的话,有点不确定。
梅菈似乎没想到姜芜的目的是这个。她用一种柔软的、复杂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在沉默几秒之后,她为姜芜让开了身后的道路:“进去吧。他们都在里面。如果你能够带他们离开,你们可以一起获得自由。”
“你为什么不也下去呢?”在近距离之下,姜芜能够看到梅菈粗糙的皮肤与疲惫的面容。显然,她过得并不算好,何况刚才姜芜也看出来了,珂德对于自己的母亲并不算尊重:“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我可以帮助你获得新的生活。”
梅菈摇头,她说:“我没办法下去,我不能够离开这件屋子,这个家里的女人是没有权力去其他地方的……我也不能离开我的儿子与丈夫,我不能离开。”
一个同样简陋的受刑架……
姜芜去拉开了房间地面上地窖的圆木门。它有些重量,里边镶嵌了铁块,并不是那么方便推动。姜芜费了些劲才把它推开一半,露出一个能让她钻下去的洞口。而整个过程中,梅菈只是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努力,并没有什么动作上的援助。这种旁观并不代表梅菈有多么冷漠,实际上,她脸上流露出的那种痛惜心疼的表情甚至让姜芜有点不好意思了。梅菈不来给姜芜帮忙,似乎只是因为她不能够帮忙。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梅菈不能去地窖,不能触碰到与地窖有关的一切东西”。
姜芜小心地将整个身子探了下去。地窖里架着一把木梯子,想
必是年岁已久,踩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并不牢固,让人担忧。而空气中也有着一股木头陈腐之后特有的淡淡霉味。但一股更浓重的味道甚至压倒了霉味的存在:腥甜醇厚的、古怪的血味。
血味的浓重令人皱眉。那并不是两个人普通受伤所能达到的出血量。这种程度,得是把一个人整个剖开、放出所有的血才能够达到。血的气息比正常受伤的人多了一丝糜烂腐败的甜,并不让人改观,反而甚至是使人更加反胃的,是一种果实成熟过头的在露天腐烂的甜美味道。姜芜摸着干燥粗糙的土墙,缓慢向下,从地窖口传来的光亮迅速消散了。在这没有任何光源的地下,黑暗像是某种吞噬的野兽,姜芜错觉自己正走在一只巨兽的口腔之中,亲自把自己送往胃部的位置,让巨兽吞食。
她终于走到了台阶的最后一节,抵达了目的地。姜芜轻轻呼喊着萨拉与伍德的名字。
没有任何的回应,她仔细去听,才听到一点比静室中的气流声更加微弱的呼吸声:绵长、浅淡。呼吸的人似乎非常虚弱,气若游丝,就姜芜观察的这时间里,都短暂地停了片刻,生命力孱弱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无论虚弱至此的人是萨拉还是伍德,都是姜芜所不愿意看到的。她小心地身体垂下,用手往前摸索,希望能够抓到点什么,以此确认其他人的存在。她的鞋子踩在地面上,有一阵粘稠湿润的触感,姜芜猜测那是血。她坚持呼唤着萨拉母子的名字,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最坏的结果,他们二人之间,已经有一个人死去了。
终于,在前行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姜芜往前伸的手掌中被塞入了一根冰凉的、粘稠的东西。那是一根因无力而垂下的手指,粗糙而骨节突起。是萨拉的手。
姜芜蹲下来,轻轻呼喊着萨拉的名字。没有回应。她摸索着:对方的双腿、身躯、面颊。到处都湿漉漉的、一层液体黏在手上,只闻着味道姜芜也知道是血。那甜腥而浓烈的味道正是从萨拉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但姜芜却没有摸到任何伤口。
姜芜的手往上,在萨拉的面孔处感受到了轻微的鼻息……她还活着。姜芜松了一口气。她什么也看不见,便也无法看到对方的具体情况,只能在一片黑暗中笨拙地探索着。萨拉整个人蜷缩着,姿势似乎有些奇怪,姜芜继续摸索,发现她把伍德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就像是一个母亲怀着自己的孩子那样,伍德蜷缩在她的肚腹之间,非常安静、小小一只,如同一个还出生的胎儿。只是萨拉的肚子本身也因为有孕而肿胀,因此地域便显得有些狭小。伍德的身子贴着自己的母亲,挤着她身上的肉,而萨拉抱着孩子的动作又非常紧。如此看来,便如同伍德在与萨拉肚子里孕育着的孩子抢夺着生存空间。
姜芜摸到了伍德冰凉的脸。她的心里也一阵冰凉:他死了。这小小的孩子没有鼻息也没有心跳,无疑是生命早已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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