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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实为一病而死的。盈阙将时辰算得正正好,刹那不早,刹那不迟。
不过谁晓得呢?
盈阙站在门槛外,没有进去,也没有看向那边,一开口便打破了屋里的死寂:“出去。”
姜明跪在榻边没有半分反应,他身后吓愣了的那三个仆人虽不知就里,但眼下这般形势分明不利于己,极不寻常,听到盈阙的话都惊得回过了神,夺门而逃。
空荡荡的客栈里一阵咣咣当当的慌乱之声,片刻后,又静了下来。
“你为何不救她?”
“我为何要救她?你不晓得她为何死的吗?”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她是真心待你,你是神仙,我求求你,你救救她!”
“救不了。”
“不可能!你是神仙怎么会救不了!怎么会救不了呢?分明是你不想救!”
“嗯,我不想救。”
姜明忽然语塞,他想骂她忘恩负义,骂她狼心狗肺,然而他捂着脸哭道:“是我,忘恩负义!是我,狼心狗肺!你干嘛还要惦念我,做什么还要来找我,你不知道我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吗!你下辈子记得睁大眼睛,若再生一个我这样的祸根,千万把他淹死了,别再让他祸害你!你记着!”
呜呜的痛哭声从指缝里渗了出来,比被枝桠杈子割碎,撒了一地的天光还要破碎。
盈阙坐在着阑干上,身后
便是隔着一段虚空的楼梯,背后没有一点倚靠,她静静地听着一墙之隔传出来的哭骂声,素白的手里不紧不慢地捏着一团白雪,冷久了的心中不起一丝波澜。
等到手中的白雪终于成形,姜明也骂完了,更哭完了,从屋中走了出来,在盈阙面前停下。
“你今日带本官来看你安排的这出戏,是何用意?”
闻言,盈阙把白雪拢进了袖中,稍稍抬头:“不是我让他们来的,也不是我让他们害的人。”
姜明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点了点头又问:“好罢,就算不是你,但眼下你还能忍着不和我说一句话?”
盈阙微微皱起了眉头:“说什么?”
姜明一拳砸在了盈阙旁边的阑干上,怒喝:“你休想挑拨离间!”
盈阙稳稳当当地坐着,莹白的脚尖不时轻轻点地,淡着声音说:“笃志明理,姜李氏说这是你爹起的名字,一样是爹起的名字,原本我以为你也是个孝顺孩子。”
一听这话,姜明又是一阵阵心痛,泪意汹涌,但听到后半句,他显然是听不懂这话的,便只当盈阙在嘲讽他,殊不知盈阙只是想到自己的名字是陆吾起的,随口感慨了一句而已。
“赵国京城,孙冯氏善娘,时年四十有八,卒于昌宜二十五年冬月十二,得享阳寿五十有八。”
美人迟暮香渐冷香香,记得这名字,马……
“你说什么?”姜明还当是听岔了。
盈阙没有再说一回:“孙冯氏教而不改,怙恶不悛,此一世阳寿是为一报。”
“荒唐!”
盈阙抬眼略过他,只将他涨红的脸视若无物:“姜李氏让我莫要为难你,我便不为难你,昌宜二十五年冬月十二,我再回来看你。”
说罢,盈阙便从阑干上翻身而下,翩然离去。
没有可恨的人再在他眼前,再与他讲话,客栈空荡得可怕。
横七竖八的长凳,一如横陈的肢躯,朱色木,殷红血,穿堂的风,临死前挣扎的哭泣,是一般无二的悲戚,哽在喉头喊不出的话,咬在齿间念不出的字,盼在心头至死也放不下的人。
姜明忽而趴在栏杆边干呕起来。
可栏杆也是红木的,正正宗宗的贵气派头,可眼下落进眼里,一声瘖哑含血的惊恐嘶喊后,姜明连滚带爬摔出了丈余。
冬月。
那样严寒浸骨的时候?也好,至少不会烂的太快,没有难闻的气味,省去许多麻烦,灵堂之上,至少体面还是有的。总好过如今的五月。最讨厌的是腊月正月,喜喜气气的日子,最遭人厌,也免了到时候被人背地里戳着棺椁骂,闭了眼还不得安生。
哦,竟忘了问她,我是什么日子死呢?可是好日子么?
。
清音坊中,香素凉正和京沂同小狐狸讲着故事,说的是因缘际会,一个凡人女子与神仙相爱,可男子有许多姑娘不喜欢的小毛病。
京沂听到此处便问道:“可男子不是喜欢姑娘吗,那他不为姑娘改去坏毛病吗?”
香素凉笑道:“自然改了些,可生而便有的小毛病如何改去呢?不过公子喜欢姑娘,至少在她面前不如此了,姑娘也喜欢公子,她便也不强求公子彻底改去,只当作不晓得。”
京沂拍手称乐:“如此岂不圆满了!”
香素凉温和地摸着京沂头上的鬏鬏,轻轻摇了摇头:“一个是神仙,一个是凡人,岂能圆满?他们都不甘心只能厮守数十年的宿命,尤其是那个姑娘,美人迟暮,是世间所有女子心头的最忧愁惧怕之事,更何况,要与她日日相对的还是个不老不死的神君呢。”
京沂插嘴道:“那香香呢?你长得这么好看,你也忧愁惧怕吗?”
香素凉怔了一下,才掩嘴笑说:“自然是怕的,哪个女子会不怕老呢?美人尤甚,有一种人,于她们而言,老,不若死。像京沂这样,小小年纪,已是个美人胚子啦,日后定比姐姐美呢,京沂怕不怕?”
京沂心想,她自然是不怕的,她又不会老,可她又不能这样回答,便呵呵干笑几声,催促着香素凉讲故事:“然后怎么办呢,他们不能分开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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