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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尴尬地笑了笑,说,“我有点怕嘴尖的,这人嘛,杀得了,鸡鸭鹅却不太行。做两顿饭,自己凑合吃两口问题不大,可要给别人弄,不得把别人毒死……再说,我一大老爷们,白天过去看两眼就算了,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和人家小姑娘孤男寡女待一块儿等会儿还要一起过夜,多不合适。赵兄弟,我想带着章娘子跟我一块儿过去,哪怕站一旁看着,给我当个见证也行。你是不知道,那些乡民歹毒得很,她说了我们清白,那就算数,我说就是破了嘴皮子,他们也不认的。”
看他老实巴交的模样,想来是以前不注意吃了亏,所以不等赵野答应,章絮便把他手里的陶碗接了过来,走到一边用水简单冲洗了下,放进要带的篓子里,应承道,“没问题,等我收拾些东西,跟你一块儿过去。”
赵野哪里知道她答应得这么快,嘴还没张呢,就给她堵了回去。别的不提,只看那双眼睛,就知道他是不愿意的。糙男人压了压唇角,见娘子冲着自己微微摇头,这才忍住了一肚子的不满,转身走到洞外,用手探了探外面的凉意,又抬头看了眼洞外黑漆漆的天,不舍道,“夜里山路难走得很,娘子,不然你再想想?”
“不用想了,人命要紧,你就留在这里看家,等过几日我们再团聚。”章絮一点儿不带犹豫,才决定,就从地上爬起来,扭头要去收拾那些随身的物品。
劝不动她,那只能抓着剑客说,“我娘子她夜盲,太黑了眼睛看不着一点儿,你走山路的时候多休息,别给她哪儿磕碰到了。”
光嘴上说还不够,赵野一想,忽然记起关逸就是个实打实的铁光棍,他懂个屁的女人,就他那马马虎虎的样子怎么可能照顾得好自个儿的娘子。于是转回头去翻,把之前买来的厚麻布取出来,粗糙地缠出一身还算结实的披风,把章絮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生怕她夜里吹了风。
“你确定知道路怎么走?”赵野嘴上与他问话,但两只眼睛是完全不看的,把他丢在一边,不管不顾,手上只忙着把那些防身的匕首啊,弩箭之类的玩意绑绑好,让她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这关心爱护娘子的夸张程度,实在叫关逸叹为观止。
“你就放心吧,那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要章娘子真在我这儿出什么事,我关逸把这项上人头给你。”
“谁要你的人头。”赵野知道这人他是留不住了,这么多人都在看,也没法儿多说点黏黏糊糊的话,就只能用藏在黑暗中的右手偷偷地握了握她的手,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我们尽快赶过去接应你们。”
“诶!章娘子,快上来吧,我背你。”剑客特意找了个布条把吹雪挂在脖子上,好空出后背给她,“带上你,这山路就得走三个时辰,若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趴我背上安心地睡一晚,等处理完这茬儿事儿,咱们走过了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我单独请你们俩下馆子去。”
章絮没接话,她视线一碰到纯黑的地界,就会被吸进去,得缓好久才能重新捉到光亮。所以这会儿佯装镇定地踏着碎步往前迈了迈,走到剑客身后,半蹲下身靠了上去。
闭上眼睛就不会害怕。她这样告诉自己。而后伸手圈住了关逸的脖子,紧紧地搂着他,白着脸开口催,“快走吧,再晚些就迟了。”
“好,章娘子扶稳了。”关逸反手勾住她的脚踝,回头向众人道别,接着运势起轻功,眨眼便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第87章吹雪你杀人,你杀过女人
野风在耳旁呼啸,尽管章絮被包得严严实实,寒意还是逐渐地从手心、脚丫子处开始往内侵袭,不过半个时辰,就已过膝。
她没有睡着,一直靠在他背上假寐,又或者,因为脖子始终不正地靠放在他肩膀上,时间一长就会发痛,所以逼得她隔一段时间就得抬头转动转动脖子。
关逸以为她会睡着。他自认为自己的轻功已经使得够稳当了,这是他这么些年来赶夜路赶得最慢的一次。可当他察觉到章絮第七次在自己背上小幅度地翻动后,还是没憋住,蓦地开口同她说,“你不睡,赵兄弟知道了要说我。”
章絮没接话,只微微低头,张了张一直紧咬着的牙关,松松脸颊肉,琢磨着这样或许能不被他发现。
她有些怕关逸,特别是这会儿单独和他相处。尽管其他人和剑客相处得都算融洽,可她忘不了关逸曾经刺向夫君胸口的那一剑。
“……还很久么?”她的声音特别细,又轻,被风卷着跑。
“久。”言简意赅。
但她有些等不了,半张着嘴支支吾吾了半盏茶的功夫,深吐一口气与他老实交代,“能不能放我下来休息一会儿……我腿很麻。”
讲起来有些不寻常。说赵野每日晚上都当着大伙儿的面给她揉脚丫子,也不管别人在不在乎。那些浮肿揉散了,她夜里才好睡。但今日没人管,她真难受起来了,自己又够不着。
“……很严重么?”剑客蹲下身打算靠棵树边上把她放开,好让她有东西可以扶一扶。哪知道手一送,她就直接栽倒在林子里,脑袋往树干上撞个大包。
女人跪趴在地上疼得没忍住,轻叫了一声,叫完反应过来,连忙皱着鼻子开口叮嘱他,“你别动!别靠过来。”然后抬手去揉方才撞出的大包,又等稍微缓和些再翻过身子去捏已经没什么知觉的一双脚。
剑客知道分寸,他不但不凑近,还抱着吹雪退到了他们之间常保持的距离,一个半臂展外,安安静静地等她处理好一切。
野风还在呼啸,时而从身后吹来,扫过她的后脑勺,再凌冽地往她的衣领里灌,灌得她直打哆嗦;时而从前方,贴着她的面庞,能把两鬓的碎发都给她梳理干净。
“还疼么?”剑客听见她那边的动静声变小,便突然地开口,撞破了死寂。
“……没那么疼了。”女人说一半,又不说了,有些丧气,记不得这是在荒郊野岭了,盘着腿用手拿捏着上下揉搓着,只想着它能早些好。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么?我们还要继续赶路。”他虽然清楚赶路这时特别勉强她,但是关键时候没办法,若是那丫头饿死了,他们这一路的辛苦,白搭。
她当然知道,眼下急得两只手都使没劲儿了。要不是人命关天,根本不需要做这么匆忙的事情。
“……可以生火么?我手太冷了。”
“不行。这里就我们两个人,生火太危险。”他说话就像住她家对门的那个屠肉户一样,看起来怪亲切的,一走进,就给她亮刀子,冷漠得很。
“……可我腿疼,受不了。”
听起来好像有些娇气,只是腿肿而已,又不是腿断了,有什么不能忍的。可她沮丧地坐在地上,来来回回想,还是觉得自己该说实话,“那你过来帮我揉揉腿吧,你力气大,有效果,或许捏个几十回就能好。”
“好,我过来,你坐着别动。”这回轮到他发号施令。
其实关逸方才说得没错,成年男女的事情没个见证人很难说得清。若不是他们的关系趋向稳定,这事根本做不得。
“你怕我,为什么还要跟过来?”剑客在解开了绕在吹雪上的褐布,低首将之缠在手掌上。至少表现出没有实际接触的意思来。而后伸手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脚踝,将其短暂拉起,再用另一只为她松解腿部的胀痛。
话也不该这么说,他大概想说问,“你为什么会怕我?我又不会伤害你。”
章絮也听得懂。她在关逸凑过来的那一刻就往后退了退,下意识地想要离他更远些,这举动太明显,而他们之间已经不存在太绝对的男女之防了。她与梁彦好独处都不会如此生分。
“你杀人。”女人忽然控诉。
关逸闻言,躲在她看不见失笑两声,不公平地问,“他也杀人。”
“他不杀我。”
“我也不杀你。”
这两人过招,倒是没多少花拳绣腿,刀刀封喉,针针见血。
“……你杀过女人。”章絮忽然抬起头看他,一直闭着的眼睛猛地张开,像讨债似的盯着他,逼迫道,“那天你在讲的故事里,明明白白告诉我,你杀过女人。”
关逸听见这个,反应过来她在纠结什么了,承认道,“真的去追究,当年和我比试的确实是位女人。可她死在我剑下这事儿,你不能说,我就是因为想杀女人而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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