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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最后是温阿姨招待了他们,她分给每个小孩一颗糖果,理由是他们今夜得到的已经太多,再多吃会坏牙齿。
江书久最容易满足了,别的小孩祈求阿姨再来一粒的时候她就坐在沙发角落含住了那颗仅有的柠檬糖。但由于江太太蹩脚的针线活,那天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清楚在座哪怕一位小孩的面容。
讲出来才发现是很无聊的一段往事,很多细节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所以江书久记得不太清楚,难为陆聿哲愿意认真听她回忆。
他问:“就到这里吗?你怎么确定自己当时初印象极差的小男孩就是温敬恺。”
江书久说百分百是。
江书淇十岁左右时的病情极不稳定,江太太唯恐姐姐间或去医院的日程安排影响江书久上学,又怕江书淇看到妹妹可以背着书包去学校而自己要去医院做检查心理不平衡,与先生沟通后决定将两人送去不同的小学、初中读书。
温敬恺与江书久并没有在同一所,所以两人到高中时才真正意义上认识对方。
不对。江书久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她说不对,准确来讲也不是高中,而是她初一的时候。
江书淇不擅长写物理,初二年级最开始学的关于火车进隧道鸣笛的练习题就足够让她愁眉苦脸一整个下午。江书久记不清那是不是一个春天,当时爸爸妈妈不在家,她写完作业后拿着江书淇的数学习题册看上面的题目。
那时候并没有智能手机,更别提可以用来偷懒的搜题软件,一旁的江书久可以用sas帮江书淇证明三角形全等,却无法在物理上助力她分毫。
江书淇那阵子很反常地对自己的成绩上心,甚至在餐桌上向父母提出希望可以有个家教老师来辅导,用以提高她惨不忍睹的物理分数。
江氏夫妇对大女儿的成绩一向没什么要求,不过听江书淇这样说也不好直接拒绝,隔日就委托在大学系统工作的好友推荐一位物理系的本科生来。
刚巧那日大学生与她约定好上门带课,江书淇要在家里等老师来,她便拜托江书久去找一下温敬恺,说希望可以从他那里拿到今日课堂小测的答案用来核对。
“你就跟温敬恺说我明天一定把他的卷子原封不动还给他。”这是江书淇原话。
江书久从七岁开始天天上学都要路过温家,司机载着她经过的时候她养成了偏头向外看的习惯,偶尔会扫到背着书包的温敬恺的背影,所以时隔七年再次走到温家门口不算难,只是这次不会再有一堆穿着鬼精的要糖的小朋友,而叩门的人从她姐姐变成了她。
江书久做了一点点心理建设,但开门的人不是温敬恺,而是他家保姆。
江书久长大后再没有来过温家,所以她很讲礼貌地轻轻向阿姨欠了欠身,介绍说自己是江书淇的妹妹,姐姐委托她来问温敬恺要今天物理课上的小测试卷。
显然保姆阿姨对江书淇很是熟悉,一听她是书淇妹妹后脸上的笑意立刻深了一些。她请江书久进去,让她先坐在沙发上等一等,说温敬恺放学回来后没有吃晚餐就直接回房间睡觉了,按照他预先嘱咐的时间,大概十分钟后他就会下楼。
江书久作业已经写完,今晚也只需要再练钢琴和看课外书,十分钟对她来说甚至不够弹一首曲子,所以她很安心地坐在温家沙发上静候。
温家的大人似乎都不在家,保姆去厨房为温敬恺做饭,江书久小心地打量这栋房子。屋子的户型其实和江家差不多,只是很多细节处都感受不出来什么温馨,譬如墙上几幅艺术画笔触黑灰混乱如麻,江太太就绝对不会选择这样色调的装饰品。
那时候江书久还没有近视,她目光从画上移开,下一秒发现自己端坐的位置可以看得清楚电视柜上的相框。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相框里的照片上没有温敬恺,仅仅是一对男女和两位老人。
吕尚安曾经邀请过温阿姨来家里做客喝下午茶,江书久也在上学路上扫过几次裴叔叔的面庞,很显然照片上这个女人确为温阿姨,但这位男士却并非温敬恺的父亲。
她心里做出一个略为过分的设想,而这个设想还没有成型,下一秒相框就被人很用力地倒扣,木制品与电视柜板面碰撞,发出一声刺响。
这声音太过刺耳,江书久被这样大的动静提醒,感觉自己像是忽然被人打了一巴掌,很是羞愧。她第一时间站起来垂着头向对方道歉。
保姆阿姨也被惊扰,未摘围裙就从厨房跑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小朋友被伤着。她在意识到气氛不对后立刻替双方解围,向温敬恺解释说这是书淇的妹妹,并告诉他江书久的来意。
保姆阿姨讲话的时候江书久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站在电视柜旁边摁着物件的少年,谁料猝不及防与他来了个对视。
温敬恺睡眼惺忪,眉间却拧成小小一簇,很明显被激怒了,只是因为要维持风度所以并没有当场与她计较,不过他亦没有对江书久的歉意作出回应。
江书久看出来他是真的对自己暗自窥探别人家庭隐私的行为非常不满。
那一瞬间江氏夫妇用高昂经济成本为江书久精心维护的自尊心突然坍塌了,她想自己可能永远也没办法与这群生来身体里就盛放荣誉与自在的人们和善友好地相处。
与在同一所学校学习的江书淇、温敬恺等人不同,江书久离岸太久,她从来到这个新地方就开始不停地狼狈渡河,是群体里极其荒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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