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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姜璨也埋怨自己软弱老实的性子,不过这样的怨怼也不会持续多久,往往一顿饭就可以消解,日子也就这样过下去了。
电影学院离家不远,金柏平时都直接骑车,或者坐地铁,像今天这样坐车出行,十分稀有。
他看看旁边正在准备发言稿的严逐,自己紧张地吞了口唾沫,下一秒,便被严逐牵住了手。男人的手很大,轻而易举地将他完全覆盖,稍用力捏了捏,示意让他放松。
金柏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转头望向窗外。
今天他带了一个最为自然平常的义眼,深褐色的玻璃珠泛着同人眼一般水灵灵的光,这是最贵的一副,比他那些招摇过市的眼珠子都要贵,对于这种穿戴器械,向来是越拟真越好,金柏平时喜欢换着眼睛带,搭配每日风格和心情,只是今天他刻意选择了这一副,仿佛生怕别人看出他的残缺。
讲座是晚上七点开始,他们提前到达准备,车停在电影学院大门的时候,有人上来迎接,严逐没有立马下车,而是回头看了金柏一眼,问道:
“可以吗?”
金柏强装洒脱地点点头,手心的汗却暴露了他的惶恐。
柏林咖啡开在电影学院西南角,算是全学校最偏的地方,虽与正门不过不到一公里,毕业后的他却从来没有来过,此时就像阴沟里的老鼠翻船见天日,车窗虽然贴着黑色防窥膜,却仍能影影绰绰看到电影学院那四个金标大字上反的光。
严逐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金柏的脸,确定人状态还行,便松开了那只牵着的手,拉开车门。
“严老师,咱可算是约上了!”
为首的副院长见到人,立即迎了上来,和严逐握手,金柏也挪腾地下了车,跟在严逐身后。
众人寒暄,场面十分热闹,单反快门的声音不停地响,一团人往学校里走去,金柏始终紧跟在严逐身侧,直到路过礼堂边一块反光的玻璃时停下了脚步。
那面不清楚的镜子里映着清清爽爽的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显眼的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整个人明媚又光彩,模糊的镜像看不出右眼黯淡,仿佛一切回溯从前,他还在这校园里过最亮眼的日子,毫不吝啬地挥霍青春和才华。
他对着镜子笑,那少年也对着他笑。
金柏一时留恋原地,不过没多久,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闹,他回过神跟上严逐,继续充当空气人。
有人在副院长耳边说了什么,他们停在礼堂门口,身后的人群也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两拨人配置差不多,都是一群西装簇拥着中间一位,金柏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的就是机场里严逐护着的人,今天依旧哭丧似的穿了一身白,而他身后跟着的是上次骂自己的黑西装助理,同样也还是哭丧的一身黑。
金柏记仇,在心里小声地将两人编排一通,面上却仍乖顺地躲在严逐身后。
严逐像是早知道他们会来,和那个白无常先碰头打了个招呼,接着便又是官方寒暄,金柏在旁边偷偷听着。
“严老师和沈老师今天能一起来给我们讲两句,真的是非常的荣幸啊!”
“两位这金牌搭档,高产又优质,实在是天作之合。”
“彼此成就,彼此成就!”
金柏虽然不愿意关注娱乐圈的事情,可严逐的新戏他也会看,大前年的《春情乱》,去年的《是夜禁言》,主演都是沈岫林,在国外的这些年严逐越来越敢拍,沈氏也跟着一部部投,虽然两部的挂标都经历一番波折,但好在最终也成功面向观众,并且早在各大电影节赚回了本钱。
众人评价严逐的戏路是“以阴情弑父”,走电影圈的奥林匹克路线,靠拿奖杀出一条自己的路,而沈岫林身上的中性气质则完美契合严逐的阴郁调性,本来靠他的容貌和背景回国走商业路线早能盆满钵满,却坚持要留在国内给严逐当角。
对此,一部分人说沈岫林作为沈氏接班人,赚钱早不在话下,是为了艺术才和严逐互相成就,彼此缺一不可,另一部分八卦小报则捉风就是雨,说严逐早就是沈氏谋定的“男婿”,说他们拍了这么多性别流动的片子,难道主创本人就不是“性别流动”的吗?
金柏对此嗤之以鼻——是,主创本人是流动的,可国内早有个他把严逐固定住了。
一旁的社交活动还在继续,沈岫林十分善谈,姿态摆的很低,看起来比严逐好相处多了,正巧此时有些学生围了上来,想和两人要签名,金柏一不留神就被挤到了外面,就在他决定继续扣手的时候,一双修长细腻的手向他伸了过来。
这还是下车后第一次有人注意到他。
众人目光都望了过来,沈岫林想同他握手,金柏愣在原地,不知他在作什么妖。
“金前辈,我是您的粉丝,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
金柏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瞥向严逐,却看到对方蹙眉不满的表情,立马意识到自己不该晾着沈岫林,随意在衣摆擦了擦手心就握了上去。
夏末的天气,沈岫林的手却有点凉,金柏刚在心里腹诽这白无常果然体虚,却听到那人又说:
“您与严导的《沉水》,我看了许多遍。”
陈水,沉水——是金柏第一个长片的主演,也是最后一个。
闪耀的过往对于无法再次闪耀的人来说,就是最大的痛苦,而由仍在闪耀的人说出口,则更叫人难以忍受。
几乎一瞬,他便感受到了当时应激发作时的窒息,陌生而又熟悉,心房瞬间胀大堵塞胸口,频繁却又无力地脉动,血液无法泵向全身,于是四肢麻木,僵硬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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