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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容易成瘾的东西一向很克制,这么多年来只在汤珈树身上前功尽弃过,所以烟瘾不大,只有心情格外烦闷的时候才会想要抽上一根,比如现在。
车就停在住院部后面的露天停车场,他一早六点多就来了,之后就一直等,等汤珈树憋不住主动打电话给自己,这是场拉锯战,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旁人无法插手。
季与淮的这种心理,倘若被外人知道,可能要骂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一个懂事又妥帖的爱人难道不好么?
不好。
小时候上语文课,老师讲成语,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恩爱夫妻的典范,季与淮从来无法茍同。
他要的亲密关系不是相敬如宾,就像他想要的不是一个把自己包裹起来的汤珈树,爱情不是这样的。
头顶传来一阵鸟鸣,季与淮特意把车停在了一棵树下,抬头看,不远处枝叶掩映下的那扇窗,正是沈玉英的病房。
兜里的手机在此刻响起,惊飞了落在枝丫上歇脚的鸟。
他接通,电话那头,汤珈树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诘问,透着十二分的委屈:“我说不需要,你就不来了吗?”
季与淮把烟从嘴边拿开,没注意让未燃尽的烟蒂烫了手,他却无知无觉,双眸情绪涌动,语气缓缓道:“你都说不需要了,我还过去干吗?”
“那是因为我不想为了我妈的事麻烦你!我心里有愧,我在为你着想,你明明知道!”
“对,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季与淮将烟头捻灭在树干上,喉结滚动,也拔高了音量:“你心里是不是还在为自己叫屈?‘我明明那么善解人意,他为什么不懂我?’汤珈树,你给自己扣上一道枷锁,把我们两个都困在里面,生活不是苦情剧,很多事情是可以商量着解决的,是你自己跨不过去那道坎儿,是你自己在钻牛角尖!”
手机那端,汤珈树被这话斥得呼吸骤然急促:“对!我是在为自己叫屈,我是给自己上了道枷锁,可这些都是我希望的吗?我难道不想毫无芥蒂地跟你在一起吗?”他声调颤抖,深呼吸一口气,满是疲惫与无助:“季与淮,我以为你会懂我……我错了,你没必要懂我,人与人之间本来就做不到完完全全地共情……”
季与淮气极反笑,同时又满是心疼和无奈:“我不懂你?那这段时间我都在干什么?对牛弹琴吗?如果连我都不懂你,这辈子你也别指望还有第二个人能懂你!我一直在等啊,等你自己走出来,现在我明白了,光靠等还是不行的,我得推你一把,你的不需要就是需要,你把人推开其实是想挽回,我把准你的脉搏,看懂你的口是心非了吗?汤珈树?”
听筒里安静了足足有十多秒钟,漫长的沉默过后,汤珈树反问:“难道你就不这样吗?口是心非,言不由衷,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来了,季与淮心想,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要吵就吵透,打碎,然后重建,抛开一切客观因素,把埋藏已久的怨怼愤恨委屈,统统都抒发出来,无理取闹也好,歇斯底里也罢,纯粹的情感发泄,不需要任何逻辑。
“所以,你这是在用我的方式反过来惩罚我?你想以牙还牙,让我体会一下你曾经的痛苦?”
这显然是污蔑,汤珈树根本没那么想过,于是愤怒道:“我他妈没有!你少血口喷人,我从来没想过让你痛苦……”
“好,你没有,我也没有。”季与淮平复了语气,缓缓道:“过去我也曾口是心非言不由衷,这点我承认,可我已经在改了,你呢,会改吗?”
汤珈树被将了一军,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季与淮的圈套,气恼之余,大脑飞快运转,仿佛回到了学生年代二人时常拌嘴的相处模式,胜负欲在这一刻尤其爆棚。
“那我也改,我不口是心非,我想要什么就讲出来,季与淮,我需要你现在立刻马上出现在我面前,你能办到吗?”
季与淮掷地有声地抛过来俩字:“我能。”
季与淮健步如飞穿过住院部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在电梯门即将合上之际,伸手拦了一下,等门复又开启,他侧身挤了进去。
轿厢里站了位中年阿姨,先是皱了皱眉,正要斥责他太冒失,定睛一看,不由被这年轻人的一张帅脸惊艳到,操着s城方言问道:“小阿弟,介急做啥啦?老婆要生小囡了是伐?”
季与淮按完楼层号,转过头来回答她:“不是,”顿了顿,补了后半句:“丈母娘住院。”
“哦哟,”阿姨一脸和蔼可亲:“小阿弟生得噶等样,人又老孝顺额。”
病房门外,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原本坐在沙发上的汤珈树有预感似地站起身,循声朝门口看去。
视野内人影一闪,季与淮出现在眼前。
“掐表了吗?”他扶着门框定定看着屋里的人,问:“五分钟内,我说话算话么?”
汤珈树怔住,脸上表情在错愕与恍然间来回变幻,最后牵起嘴角笑了一下,说:“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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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钟一刻,沈玉英被推进手术室,主刀医生说这手术起码需要一整天,并且考虑到病人年纪大代谢慢,麻醉时间会比较长,让他们回到病房里等。
等待的时间尤其煎熬,汤珈树更是肉眼可见的坐立难安,在病房里不知道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后,被季与淮一把拽住胳膊,摁进沙发里坐下,“别晃了,我们来聊聊天吧。”
“聊什么?”这样问着,汤珈树控制不住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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