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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盗窗并不是全封闭的,有一扇小窗可以打开。他盯着那儿看了很久,被迷了心智一样,重重地吞吐了两口气。
正准备爬上去时,他抬手,才发觉手机还抓在手中。
一瞬间,这成了他最后的生机。他的手哆哆嗦嗦,输解屏密码都输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找到游霄的手机号,点击拨出。
拨出不到十秒钟,他被拒接了。何觅再按下重拨,还是同样的结果。
他看看防盗窗,再看看手机,耳朵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第三个电话,第四个电话,得到的都是游霄的拒绝。
何觅断断续续地呼吸起来,踮起脚,去打开那扇小窗的锁。
小小的一个方形,向外头敞开了,宛如一扇对外的门,连接着令他痛苦的地方,和令他解脱的世界。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有些乏力,这导致他的动作很迟钝,一点也不顺利。但无论再怎样困难,这也只有一米多高的距离,很快地,他的上半身到了那个位置。公寓在十八层,高空的风异常凉爽,何觅看着窗外,有些看呆了,停止了一小会的眼泪又再次流下来。
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发出了第一声振动。
因为是游霄的对话框,所以他急忙擦干眼泪去看,而那也只有七个字,不到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全部看完。
“不要再折磨我了。”
何觅的手指失去了控制力,手臂也是,只是一个不小心,手机就这样飞往了窗外,直直坠下。
而他也彻底脱力,从防盗窗上跌回了阳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解脱的门在离他只有咫尺的地方被关闭了,何觅像一个失去提线人的木偶,以怪异的姿势躺在地上。
许久后,他闭上眼睛,崩溃破碎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变成和哭泣十分相似的声音。
下楼找手机的时候,何觅找了很久。阳台下方正是小区里的绿化带,一大片的矮灌木,灯只照着小路而不对着里面,他也没有带手电筒一类的东西,只能够摸着黑寻找。
在这样黑暗的地方摸了一个多小时,脸被木枝刮出好几道痕迹,手也在地上碰过许多次的泥土,右手掌心都被磨得有出血的感觉了,何觅才终于找到自己的手机。
因为有灌木的缓冲,落点也是不算坚硬的土壤,所以手机没有摔得四分五裂,但也仅限于此。何觅用脏兮兮的手摩擦屏幕,又去按侧边的键,但无论怎么按,屏幕都没有再亮起来。他有点儿麻木地停止了动作,觉得自己或许应该为此而掉一两滴眼泪,然而他试了试,眼睛酸涩,一滴泪水都挤不出来了。
回到公寓后,在柔和的浴室灯光下,他凝视着镜子,那张他花了很多工夫在精心呵护的脸现在已经肮脏得不成样子。他低下头,想要洗一洗,然而即便洗净,他想要展现的对象,也已经放弃他了。
何觅在公寓里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时,他觉得自己有点儿低烧。但他没有在意,只是吃了点东西,去附近的手机店,想要试试看能不能修好。
手机店老板帮他把手机拆开,问他怎么回事,何觅回答说从楼上掉下来了,老板还讶然地睁大了眼睛,教育他以后要小心,砸到人就不只是手机的问题了。
他坐在椅子上等手机修好,昏昏沉沉的,看墙上的时钟,还看了好几次才看清时间。游霄没有告诉他今天几点走,但奇异的是他也不着急,只是默默地再次低下头,在心里算时间。
老板花了两个多小时把手机修好还给他,收了他将近一千块钱。何觅没有讨价还价,出门后茫然地对着车流不绝的大街呆站一会儿,习惯性走向公交站,候到公车后才发觉这样太慢,拦了一辆出租。
今天是周六,机场的人不少,何觅进不了安检口,只能在外面来来回回地找。明明手机修好了,但他不敢打电话,只能够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前来送行的人大多停在这个区域,何觅与一个又一个的小人群擦身而过,欢声笑语的年轻人们,唠叨叮咛的父母和孩子,依依不舍相拥落泪的伴侣。
在这喧闹的地方,只有他形单影只,像一个不被所有人看到的幽魂。
何觅在肿胀的思绪与飘忽的视野中,还产生了片刻的幻想。他幻想自己下一刻就会看到游霄走进来,和游先生游夫人道别,可能还和几个朋友道别。而他躲在角落里,也得到了最后再看游霄一眼的资格。
只可惜幻想没能成真。几个小时后,他因为形迹可疑被机场安保人员请了出去。何觅没有抵抗,顺从地走出去,又叫了一辆车。他周身发热,脑子也不太清楚了,在司机的催促下,他报了游家的地址。
下车的时候,何觅遭遇了窘境,修手机花了他太多的钱,以至于他身上剩的钱甚至不足够支付这一次的车费。游家的门卫代他付了,游夫人出来接他,一见他的面就惊呼了一声,连忙上来扶住他,连声说:“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她用手探他的额头,“好烫,快进来,我叫医生过来。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烧得这么严重也不说一声?”
何觅鼻子发酸,跟着她进了门,坐在沙发上。游夫人打电话叫完家庭医生,又坐到他身边。何觅低着头,问她:“游霄……走了吗?”
“他九点的飞机,早就走了。现在都下午两点多了。”游夫人埋怨道,“霄儿没跟你说吗,还是你忘了?”
何觅干涩地说:“……我忘了。”
“手机也不开机,发短信打电话都没理我,我差点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游夫人走了儿子,对何觅的叨念也就不由得多了起来。
何觅安静地听着她说话,听她教训自己,又听她念叨游霄的不是,非要提前几个月出国,怎么说都不听。家庭医生来了,何觅去床上躺着,测了体温打了针,又开了药。游夫人要他好好休息,关上门。
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何觅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他蜷缩起身体,不知道在对着谁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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