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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火“兵部奏报不过游兵散勇。”女帝……
“兵部奏报不过游兵散勇。”女帝朱笔在奏折上划出刺目朱痕,凤目掠过阶下跪着的人。程豫瑾铠甲肩头凝着未化的霜花,显然已在宫门外跪候多时。
“陛下!”程豫瑾猛然抬头,剑眉下的眼睛烧着暗火,“那些文官在暖阁里喝着参汤写的战报,比得过臣在雪原上追了七日的马蹄印吗?”
白傲月霍然起身,十二旒玉藻撞碎一地清响。她抓着白玉扳指的手腕微微发抖,这是程豫瑾十五年前在城隍庙给她戴上的信物。那时叛军的火箭正烧着朱雀大街,十五岁的程豫瑾背着她杀出重围,少年的血顺着铁甲流进她衣领。
“放肆!”女帝广袖扫落满地奏章,金线绣的龙爪擦过程豫瑾脸颊,“程将军是要教朕如何治国?”
将军喉结滚动着咽下话语,目光落在她腰间蹀躞带。那里本该悬着半枚青铜虎符,此刻却空荡荡的。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兵部值房,几个侍郎捧着加盖凤印的密令,说陛下要收拢北境兵权。
宫漏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程豫瑾慢慢摘下兜鍪,霜白的鬓角刺得白傲月眼眶发涩。十年前他们踏着突厥可汗的尸骨登上祁连山,程豫瑾就是用这顶头盔盛来天山的雪水给她解渴。
“臣请戍守北疆。”将军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此生不复入京。”
白傲月踉跄着扶住龙案,喉间泛起血腥气。她想说塞外的风霜会要了咳疾未愈之人的命,想说半月前就命尚衣局缝制了银狐大氅,可吐出来的字句裹着冰碴:“准奏。”
更鼓敲过三响时,禁军统领浑身是雪闯进寝殿:“程豫瑾持虎符调走了神策军!”白傲月赤着脚踩过波斯绒毯,推开雕花窗看见宫城外火龙般的火把正在移动。
“拦住他!”女帝扯断珍珠帘子,指甲在窗棂上刮出白痕,“击鼓传令九门提督,没有朕的手谕,一兵一卒都不许出城!”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白傲月突然想起程豫瑾总说她的寝殿熏香太重。有次征讨南诏时她染了瘴气,程豫瑾彻夜守在帐外煎药,药香混着木柴燃烧的焦味,比这龙涎香更教人安心。
玄武门前火把将雪夜烧出窟窿,程豫瑾的玄甲上凝着冰凌。他望着城楼上飘动的明黄伞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隔着纷纷扬扬的大雪,白傲月看见那是城南王记的杏脯,她咳疾发作时最爱含的零嘴。
“开城门。”女帝的指甲掐进掌心,“让御前侍卫带金吾卫去追。”
“陛下不可!”禁军统领的弯刀已经出鞘,“程豫瑾若与突厥勾结”
白傲月拔下凤钗掷在地上,珠翠迸裂声惊得众人跪倒:“十年前突厥夜袭,是他背着朕从尸堆里爬出来!”她抓着雉堞的手青筋暴起,“这世上谁都会叛,唯独程豫瑾”
话音未落,东北方突然腾起赤色狼烟。白傲月瞳孔骤缩——那是八百里加急的烽火,比她腰间玉带更鲜红。
暴雪中忽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白傲月转身时火把的光晕里,程豫瑾正勒马回望。漫天飞雪模糊了将军面容,唯有铠甲上那道横贯胸口的刀痕清晰可见——那是他为她挡下的致命一击。
“备马!”白傲月扯下碍事的翟衣,金丝绣的凤凰在雪地上逶迤成河。掌事女官抱着银狐大氅追上来时,只见女帝单衣散发策马冲进风雪,猩红斗篷在身后猎猎如火。
暴雪撕扯着白傲月的长发,赤兔马在官道上踏出火星。她俯身紧贴马颈,耳畔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金戈相击的锐响。前方火把忽明忽暗处,程豫瑾的玄甲已染成赤色。
“陛下!”禁军统领的嘶吼被狂风扯碎,“流矢!”
白傲月猛地勒缰,三棱箭簇擦着眉心钉入雪地。她望着箭尾熟悉的狼头纹,喉头泛起铁锈味——这是突厥王庭亲卫的制式箭,半月前兵部还说突厥正在内乱。
程豫瑾的战马突然人立而起。白傲月看到他反手将长枪掷向黑暗,雪幕中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十年了,这招回马枪还是她亲手教的。那年他们在祁连山被围,她发着高热靠在程豫瑾怀里,用簪子在地上画枪法轨迹。
“带陛下回城!”程豫瑾的吼声裹着血气,他横刀劈开两支流矢,左肩铠甲裂开狰狞豁口。白傲月这才发现他身后竟跟着百余残兵,半数都挂着突厥弯刀留下的伤口。
女帝突然策
马撞进程豫瑾的亲卫队,猩红斗篷卷过带血的刀锋:“三日前的军报,不是说突厥还在阴山北麓放牧?”
程豫瑾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从马鞍侧解下个染血的布袋。两颗戴着金耳环的头颅滚落雪地,冰碴沾在怒张的胡须上:“这是臣在饮马河畔斩杀的斥候,他们皮甲里衬着王庭纹章。”
白傲月攥着马鞭的手骤然收紧。那些盖着兵部朱印的奏章分明写着,突厥使团正在来朝纳贡的路上。她忽然想起半月前程豫瑾八百里加急的密折,被内阁以“边将妄言”为由压在了通政司。
“你要的三万精骑”女帝扯下腰间玉牌扔给禁军统领,“去骊山大营调兵!”
“来不及了。”程豫瑾突然抓住她的缰绳。他掌心粗粝的茧子磨过她手背,恍如十年前教她骑射时的触感,“陛下可还记得祁连山的狼烟?”
白傲月浑身剧震。记忆里烧红半边天的火光中,十九岁的程豫瑾将她推上唯一幸存的战马。少年将军的铁甲被血浸透,却把最后半壶水系在她马鞍上:“顺着北斗星走,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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