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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既是两情相悦,又管那些个他迟我已嫁的前尘往事做甚?真要深想,这也不乏是门巧宗,天底下也只您与皇爷这样一等一的俊秀才有这么几番波折,幸而还能相遇,这不是天定良缘,是什么?姑娘呐,我们皇爷都不介意,以往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想来,也是您与皇爷该有的命数,这就叫苦尽甘来,自有一种情味在其中。”
德公公说了这么一大段肺腑之言,满院宫人都禁不住为帝王痴情而落泪,再一观察,但见两个男俊女美,一个倾国倾城难描画,一个风流倜傥腹有墨,都是独一无二的顶好人物,不由得将“韦二爷与夫人感情极好”的听闻忘却三分,竟怀疑起另有隐情。
帝王情史瑰丽壮阔,见证如此一幕,众人纷纷匍匐跪下,齐声请言道:“请姑娘跟陛下回去吧!”
陈绾月心中郁堵,活似一盆无名脏水泼下,从始至终,她都与李绅没有过男女之情,如今却都以为她与李绅有不可言说的私情,这对谁都不公平,无论是韦延清还是她,甚至是李绅。如果他还有风度的话……
她转过脸去,一双美眸紧紧盯着李绅,后者静默半晌,嘴唇有所启合。
李绅眼光凛然,如高墙不可撼动,似是猜出她心中所想,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她眉心处,挡住了他的一半身形,陈绾月骇然惊惧,一时忘记避开。
他弯唇含笑道:“朕若回了长安,必要亲驾相府,拜见崔老夫人,谢她老人家把你养的这般大,再见一见韦丞相,说来他也是朕的丈人,宫里宫外不常私见,倒要趁此机会同他叙叙阔才好,顺便再赔个罪。”
陈绾月回过神,一手拍开李绅,直觉他这番话另有其意,却又揣摩不出到底是因何故,韦伯父得罪他?不大可能,毕竟以往没少得罪,皆因宜贵妃的缘故得到饶恕。
她眼睛瞪着他,一言不发。
李绅只是一笑,分明磊落,又透着说不上来的阴狠:“宜贵妃不懂事,又怎能养好皇嗣?朕让她将胎打了。如此给个教训,以后你进了宫,没人敢欺负你。”
“此话何意?”她苍白着脸问。
不等李绅回答,陈绾月泪流满面,忽然间心如刀绞,不知所措地失态拽住李绅衣领,如此大胆的举动,使一旁的德公公大呼几遍“使不得”,李绅却低眸没什么表情地瞥看一眼,并没推开她,也没发脾气,只随她恼怒:“那是你亲生骨肉!”
同样也有万千委屈在心头。她痛恨他,这个肆意横行,又纠缠自己的男人。陈绾月一遍又一遍地无声渴求,若是韦延清在,该有多好,她不求他能挡住眼前这个人,只要两人此刻互相拥抱就好。韦延清呢?他知道后,会怎么看待她?
她当然清楚,他并不会牵连自己,可李绅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一个情字,怎又不算因她而起?她不怕他没有道理去妄加责怪,他不是这样的人,令她痛苦的是,两人之间仿佛又将垒起一堵厚墙,只要韦延清往墙外迈一步,大抵韦茯雪的惨状便会在他脑海中想起。那毕竟是他的亲妹妹。
陈绾月年少失去至亲,尤为重视亲缘,故也时常不与韦府家眷争论什么,只求安稳度日,以和为贵。她这么想着,又不能肯定韦延清的态度,不觉疲惫万分,仿佛总有一条红线,在戏耍着这段“姻缘”。
每逢要靠近,却又骤离。
陈绾月从未如此绝望过。
她第一次带着恨意,去看一个人。李绅触及这道目光,只觉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充满雾气,仿若冬日寒林之中的麋鹿,一路磕磕碰碰,坚定着往前跑,又可怜见儿的忽然迷了路。无措,悲愤,绝望……
还有思念。
李绅一怔,她在想谁?
陈绾月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再也忍不住地凄楚哭出声来,周遭黑夜如幕,阴森森地罩下来,辉煌明亮的灯烛在此刻也显得犹如鬼魂。她不明白,为何有无数只手在拖拽着自己,往黑暗中去,不允许她见半分日光。
即使有,那也是短暂的。她伸手去碰,天合上了,云飘走了,仍旧是她儿时常见的江南阴雨天。老宅有一处天井,她偶尔坐在藤椅上看雨,檐水飞若流银,饶是无穷无尽的宁静,竟也好过盛世如梦的长安城中那数不尽的悲欢离合。
她不在长安,这种时候,脑海中想的又只有长安。仿佛一瞬间穿回她才来那日,上元佳节,冬雪压枝,再一转,又是国公府上下的欢声笑语,崔老夫人慈祥的面容。陈绾月睁开眼,周围并没一个熟悉的人,只有李绅变化莫测不断审视着她的眼神。
陈绾月的痛恨突然消失了,一干二净仿佛从未来过。她无理地在心内祈祷:韦延清,你若再不出现,那我们就完了罢。
这是一种无助到极致,思前索后,带来的木然。钝钝的如刀似剑,割在心上,血流如注。待他行军回来,看到李绅,会怎么想?也或许,两人根本不会再见,几日过后,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想。
陈绾月无声叹了口气。
韦茯雪的孩子,一个无辜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范家长子年方七岁,看见陈绾月骤然痛苦的模样,吓了一跳,瑟瑟上前抱住了她的身体,小小的怀抱试图让失魂落魄的婶婶缓和过来,恢复以往平静:“小婶婶,你不要哭了,阿煜保护你!小叔叔那么厉害,他一定会回来守护小婶婶的。”
说着说着,阿煜仿佛很害怕,声音抖了些,他年纪尚小,又不知是何状况,只是看见陈绾月在伤心,他也便悲伤起来。陈绾月忽然清醒过来,肿着的双眸不可置信掠过自己怀里的两个孩子。李绅并未强行把阿煜两个也赶去东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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