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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我的景明景和该怎么办?”
凤霞还堵在院子里,迟迟不肯离去。
“法官刚做完法,先观察两天吧。”如芸也没了办法,她神色悻悻道,“也只能这样了。”
“你没事吧?”
沈素秋从凤霞处一出来,看见素来稳当的雪樵脚底一滑,险些摔了去。
“你看看你,路都不会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我一样跛了腿呢。”
她企图用玩笑消解横贯在两人间的悒郁,怎知雪樵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信这世上有鬼吗?”雪樵问她。
“不信。”她说,“但就像我跟二房说的那样,医到最后,医的是心。是我让凤霞去找法官的,我不是为了景明和景和,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我自己。”
“你自己?”
“对,”沈素秋点点头,“帮二太太料理那个被温灵打死的丫头时,我在戚园见到了老五。但最稀奇的不是遇到了她,我还遇到了个更重要的人。”
第十八捧麦“都是可怜人。”
“什么更重要的人?”雪樵越听越觉着糊涂,“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你先听我讲,”沈素秋清了清嗓,小声道,“那天我埋那丫头的时候,后来又看到草里躲了个人。我以为又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周铁生拿了竿子捅了出来。结果你猜是谁?是那丫头从前交好的一个共事。她哭着对我说,她朋友不是被温灵打死的,温灵的确把她打得很严重,但不足以让她断气。我问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却怎么都不肯说了”
“你的意思是,那丫头”雪樵一屁股靠在了墙上,像被抽干了精气,“她是被其他人弄死的?”
“那么会是谁?”
雪樵瞟来瞟去,各处猜忌。
“大房二房?还是老爷的意思?!”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素秋说,“不过也不重要了。”
“所以——”她诚实地说,“我不信这世上有鬼,只因人有时比鬼更可怕。”
一连数日赤日炎炎,早先龙王节前后的几场雨像是把老天预支透了,整个夏天热得狗都合不拢嘴。
下人房里的冰绿豆汤从一碗升供到三碗,只因每天都有人累倒在日头底。死人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死了之后还要挖坑、埋身,个中成本比之一碗凉汤要昂贵许多。周铁生的粮差事业随气温蒸蒸日上,他很快得到了张少尉的赏识,还说要介绍他进宪兵队当兵差,只是还差些请示没批,周铁生有了些盼头,也更有底气在某人面前摇摆。
忙跳脚的是沈素秋。
不比周铁生的蜜里调油,她最近快要被府中事务给烦透了。大房懒得打理,二房忙着照顾一双儿女,三房冷淡惯了,更别说四房。那么府中一应琐事只好担在自己身上。
起初沈素秋也不大愿意接手,傅如芸特意将她叫到跟前,劝了许久,她夸素秋伶俐,见她处理一些小事有模有样,慢慢也将府中大小事务一一放权给她。
到六月底,沈素秋已成邱府名正言顺的掌事人。有管家爷在旁提点,整个邱府得以正常运转。
傅如芸把家务丢给六房后,整天泡在佛堂里,一泡泡一天。沈素秋察觉到府中上下的微妙,主人家求神拜佛寻求慰藉,下面人庸庸碌碌浑然不觉。到领发月俸那天,那伙子丫鬟仆从还各个心悦得很,全然没有意识到金玉其外的邱府已经出现坍塌的细痕。
“汪驴,半斗。”
“陈二壮,半斗。”
“李长顺,半斗。”
“周铁生,一斗。”
管家爷宣读着名册,将分装好的小麦放到男人手上。每喊一个人,沈素秋身边的贴身丫鬟就在名册上画个圈。
沈素秋坐在一张梨木椅上,看着下人们拎着各自的粮食喜滋滋地走出门去。如今饥荒横行,粮可抵资,邱府从半年起就改用小麦玉米顶替细软银钞,粮食已成为民间流通的第二大货币。
“今儿依托各位爷儿姐们儿的卖力做活,不曾嫌我这个管家新手第一次经办月俸发放。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各位哥儿姐儿、老少爷们的也都多多包涵,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如果没有什么禀报的,就先退了吧。”
“禀六太太,”人群中一人举起手来,“我有话要说。”
沈素秋洗耳恭听状。
“这月底盘点粮仓时,天字号地室里,少了约七十斗米面。按往月鼠虫啃咬的自然折损来算,怕是有鼠王作祟。也不知是什么样的老鼠能吃下这海量的米面,烦请太太裁断。”
沈素秋面色一寒,不禁坐直了身。
天字号室那不就是邱守成从湘西运来的那一批粮货?那批粮草来之不易,每日宪兵队和自家仆守两班轮换日夜不迭地看着,这要是出了纰漏,张少尉难免要追问。
“往月折损有多少?”
“约不过三斗。”
“入夏之后,可有按规驱虫除鼠?”
“每月三次,从未遗漏。”
“那就奇了怪了,”沈素秋心绪渐乱,“没头没脑的,怎么会少这么多?难不成天字号室的老鼠们真成了精,十天消去的量比一个人半年吃得还多?”
“天字号管事,上来讲话。”
周铁生赫然出列,单膝跪在沈素秋跟前。
“这事你知不知道?”
“小的知道。”
“知道为什么不说?”
“小的想先自个儿摸查一番。”周铁生振振有词,“不瞒六姨太,我怀疑镇守粮仓的爷们堆里,有内鬼偷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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