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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
周铁生心中恍然,但仍有一丝酸意。
他略不平道:“那老东西送你的,你就这么放心上?”
沈素秋别了他一眼,“跟谁送的没关系,我是把我自己放心上。”
她眨巴眨巴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反问他:“话说你去姑娘坡找姓邱的下落,说是他已经死了,死在了粮仓里,可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你是不是还藏着一部分东西没说?”
见沈素秋话已至此,周铁生抽了口气,满目诚恳道:“也罢。那我就告诉你,那天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首先人是真的死了,也是死在粮仓里了。只是这个死时的状态”
“怎么?他难道不是被饿死的?”
“是被饿死的。”周铁生看着女人的脸,隐约想起那天在山洞里看到的邱某人,不安再度袭来。
“不过他吧,死的时候,怀里除了抱着一小袋米,还抱着一个账本。”
“账本?”沈素秋更不懂了,“抱了个啥子账本?”
“那账本上别的字我也不懂,”周铁生说,“就看懂一句,本仓储有粮货三千斗就是这个三千斗,把我吓了一大跳。”
“有啥好吓一大跳的。”
沈素秋觉得自己听了个寂寞。
“嗐,你不知道。”周铁生露出一副苦哈哈的表情,看向窗外,“当年他那匹汗血宝马,市值正好三千斗。”
安全区里有了新哭声。
众人脸上却没有一点悲伤,而是互相奔走告喜的欢腾与庆悦。连同沈白氏一起在内的六名产妇,先后在难民营的褥布帐篷里,迎来了新生命的降临。
沈素秋举着母亲沈赵氏那把红剪刀,亲自替哥哥剪断了那根连接着嫂嫂和侄儿侄女的脐带。男女老少们候在营帐外,听着帐里传来女人和孩子幸福的哭声,也一个个地跟着哭了起来。今冬霜花褪尽,终于显见一丝撩人春色。营地外新栽的稗子冒出斑斑点点的绿,春天终于快来了。
收尸的天坑竣工在即,填坑当日,周铁生拉着沈素秋一起去观摩礼宾队放大炮。二十发火铳子齐嗖嗖嘣入天际,沈素秋叹为观止——要知道,即便是她当爹当年中了举人,村里也就发了一发铳庆祝。今天为了慰告那些枉死的城民,连发二十铳,铳铳震天响。
晚上众人围着篝火,拉二胡、唱秦腔,奏山歌,敲鼙鼓,乐不思蜀,国泰民安。
沈素秋坐在小小的山岗上,陪着雪樵一起,偷抽起男人的烟斗。
雪樵抽一口,她抽一口,沈素秋还不大习惯草烟的味道,可雪樵已经视它如空气。
“以后有什么新打算?”沈素秋问,又忍不住说:“我和咱家那驴货说好了,回屯里跟我哥他们一起种地。就用管家爷留给我的那袋种子,那是他的骨血,也是我爹的骨血,我想让他们长满荒野大地。”
“我还不知道呢,”雪樵靠在她肩上,吐出一口清冽的雾气,道,“我应该不会待在辞水了吧?但去哪还没想好。”
“不然,你去南方吧?”沈素秋眼睛一亮,“南方好,南方到处都是宝。山清水秀,鱼米之乡,我最喜欢南方咧。”
“那你怎么不去南方?”钟雪樵说,“让你家那头驴驮着你去。”
“会的机会的,只是不是现在。”沈素秋露出一抹羞怯。
“为啥现在不能去?”
“因为我有了。”她摸了摸肚子,小心地问,“雪樵,我怀了男人的孩子,是不是特别丢女人的脸?”
“你这说的什么哪门子烂槽子的话?”钟雪樵有点生气,不是气她,而是气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跟喜欢的男人生孩子,怎么就丢女人的脸了?”
“我怕这样不够新女性不够你们说的那个啥哦对,女权。我怕自己不够女权。”
“傻子,”钟雪樵将她拢进怀里,轻笑着说:“女子能活得幸福,就是做好的女权。不管你是相夫教子,还是走南闯北,不管你是盆瓢锅碗,还是刀枪剑弹,天地宽广,你我身为女子,皆大有可为。何必拘于某种定义?”
“雪樵,听你说话真好听。”沈素秋抱她抱得更紧了。
两人身后应景地响起一阵马蹄声。声声踏落梨花白,他自白梨花中来。
张启明一身墨绿色军装,披风大展,志气昂扬。沈素秋见男人翻身下马,直奔钟雪樵而来,眼中满是希冀,嘴里反复其辞道:“雪樵,我好想——”
话音未落,只听“砰——”一声巨响。钟雪樵举着一把枪,面无表情地朝张启明射了过去。
“雪樵?!”
沈素秋猛地从片刻之前的安闲中清醒,抱头躲到了一边。
身前的钟雪樵一步不动,举着手枪,“砰”、“砰”又是两枪,补在男人的脑门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留恋,仿佛这些天来两人之间的暧昧缱绻全是假象。
“你杀了他?!你杀了张启明?!”
沈素秋颤颤巍巍地石头后面露出头来,看着男人死不瞑目的尸体,再看看眉也不抬的钟雪樵,忽觉自己低估了这个女人的无情与刚烈。
“是的,我杀了他。”
钟雪樵收好手枪,走过去,一脚踩在他脸上。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
钟雪樵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用脚把他那张瞪着自己的脸翻了个面。
“你记住了,素秋,”钟雪樵别过头来,看着她说:“在这世上,并不是所有女人和男人凑在一起,就一定会发生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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