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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眸不说话。他定定地望着她,唇边黑血抑制不住地流出,他却毫不在意,忽然也笑了起来:“好,好,没想到我萧思睿纵横一世,终究还是栽在你的手上。燕家之死,非朕本意,朕瞒着你,原是不想你伤心。”
瑟瑟冷冷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掌中桌角在他的力道下发出碎裂的声响,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若朕当初保住了燕家,你还要杀朕吗?”
瑟瑟没有答他。
外面传来了大片的脚步声,宫人慌乱尖利的叫声响起。瑟瑟回头,就见一队甲兵簇拥着一人冲了进来。那人披着银甲,身量纤细高挑,眉目却姣好宛如少女,目光关切地掠过瑟瑟,带着刻骨的恨意落到靖元帝身上。
瑟瑟露出欢喜之色,叫道:“阿括。”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她从前的丈夫,废帝陈括。
靖元帝望着她瞬间明亮的眼神,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你是为了他。”刚刚的问题他再不需要答案。
陈括远远地看着靖元帝,目光如淬了毒一般。靖元帝面若寒霜,双手抓住桌角,蓦地站起。
陈括吓了一跳,在对方的气势压迫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随即反应过来,脸都青了。然而靖元帝到底积威已久,他不敢走近,懊恼地对瑟瑟伸出手来:“爱妃,到朕这边来。”
瑟瑟应了一声,正要向他走去,就见对面靖元帝身子晃了晃,忽然倒了下去。她心头一跳,脚步微滞。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倒在地上的靖元帝一手伸出,闪电般地抓向她。瑟瑟脸色大变,连忙再退,却已来不及。
靖元帝伸手攥住她脚上的细银链子用力一扯。她顿时失了平衡,栽倒在地。下一刻,靖元帝一个翻身,死死压在她身上,一手扣上了她的脖颈。
一连串的动作如兔起鹘落,干脆利落,瑟瑟根本来不及逃,便落入了他的掌握。
陈括大惊:“萧逆,快放开她!”
靖元帝理也不理他,他的耳鼻口俱开始流出黑血,却似毫无所觉,只一眨不眨地看着身下的女子:“燕瑟瑟,你伴朕三年,对朕可曾过有半分情谊?”
瑟瑟望着他的模样心惊,可到了这个时候,便是陈括的人冲过来救人,也来不及救她了。她自份必死,也没了哄他的必要:“换了你,会对一个囚禁你,强占你,羞辱你的人怀有情谊吗?”
“好,好!”他死死地盯着她,面容血污,神情可怖,“原来朕做的一切,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的。燕瑟瑟,你究竟有没有心?”
瑟瑟冷冷道:“对你,自然是没有的。”
他蓦地放声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却比哭声还悲凉:“也罢,朕总是活不成了,既当了这个恶人,便恶到底,将你一起带走吧。”手中力道一点点收紧。
瑟瑟呼吸困难,脸色惨白,自知无幸,反而平静下来。她准备毒杀他时便没想着自己能活,这样也好,她再不欠他了。
喉间的力道却忽然松了,耳边传来他低沉嘶哑的声音:“但愿来生,再不识你燕瑟瑟。否则,朕必杀你。”
瑟瑟心头猛地一缩,便见他的头颅蓦地垂下,伏在她身上,再无动静。她的身上沾满了他的血,用力推了推他,却哪里推得动,嘶哑着嗓子叫道:“萧思睿。”
再无回音。
几个甲兵抖抖索索地走近,用力拉开靖元帝。一人伸手探向靖元帝鼻息,喜道:“他已经死了。”甲兵顿时齐齐下跪,恭贺陈括道:“恭喜陛下。”
瑟瑟以为自己该开心的,可这一刻,心却仿佛忽然被一根尖锥刺了下,尖锐地疼痛起来。藏于袖下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但便是这袖,也沾满了他的血污。
他向来信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她毒杀了他,他为什么还要放过她?
有人用力拉起了她,将她抱入怀中。耳边响起陈括温柔怜惜的声音:“爱妃,朕答应过会回来接你,终究不曾食言。”
她抬头,勉强笑了笑,望着这张她念了三年的面容,刚刚见到他时的喜悦不知不觉消散无踪。
忽然,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陛下,燕氏不能留。”
瑟瑟心头一震,便看到雍容华贵的萧太后在另一队甲兵的簇拥下快步走入,沉声而道:“陛下光复大陈,乃不世之功,当励精图治,成千秋大业。岂可惑于美色,步萧逆后尘?”
瑟瑟看着萧太后,有些回不过神:她十六岁初见萧太后,对方便对她格外亲近和善;十九岁入宫,受到陈括盛宠,风头甚至压过了萧太后的亲侄女,萧太后非但不恼,反而对她比陈括还要更好,她怎么也没想到,萧太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何况,萧思睿受萧太后资助长大,两人感情非比寻常,萧太后怎么会帮着陈括对付萧思睿?
陈括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母后,你也知道,瑟瑟侍奉萧逆,原是朕……”
萧太后目视他道:“陛下,诛燕氏并不是哀家的意思,而是以高、程两位大人为首,众位大人的请命。”
陈括神色骤变。萧太后说的两人,高拂机是枢密副使,程巩乃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都是支持他复辟的核心人物,手握重权。便是陈括,如今也要看他们脸色。
他们要杀瑟瑟?
萧太后缓缓劝道:“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随即高声道,“燕氏背主侍逆,迷惑君心,误国误民,罪不容赦。请陛下诛燕氏,以平天下臣民之怒。”
甲兵们齐齐下拜:“请陛下诛燕氏,以平天下臣民之怒。”
陈括的拳一点点攥起,望着四周乌鸦鸦的跪倒一片,久久不语。
萧太后道:“陛下,江山社稷为重,切不可寒了将士之心。”
陈括目光和她相触,搂住瑟瑟的手终究无力地垂下,后退一步,低低说了句:“可。”
这一声,如重锤直击。瑟瑟怔怔地看向他,他是她的丈夫,然而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眼前人是如此陌生。
当初临安沦陷,是他含着眼泪下跪,劝她顺从萧思睿,忍辱侍奉对方,为他们换得生存反攻之机。他允诺她,总有一天他会救回她,让她回到他身边。可如今这一切竟成了她的罪过!
她杀了萧思睿,萧思睿放过了她;她助陈括重登帝位,他却反而要杀她!
陈括狼狈地避开她的目光,转身向外而去,交代声远远传来:“这件事便交由母后,休要让她痛苦。”
萧太后露出笑意:“陛下放心。”望向瑟瑟,再不掩饰怨毒的目光,下令道,“将这贱人溺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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