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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铮不着痕迹地小退了半步,眼睛不知道该瞄着哪里,心里翻江倒海,嘴上却还算平静,“躺什么躺?又不是瘸了瘫了。那医生说得不准确,我是被砸到脖子,神经受压迫才晕的。脑震荡躺医院还差不多。我就缝了几针,皮肉伤,别的真没事儿。”
“可是……”
林一航还想再说点什么,秦铮忍着疼从袋子里拿出个包子,塞进他嘴里,装出一副松快的样子,“本来背上就疼,医院这床板太硬,硌得我难受。回家去吧。”不等林一航回话,也叼了只包子,长腿一抬,脚下生风地走了。
早晨的医院十分安静,鞋底踩过理石地板,光线昏暗的走廊上响起空荡荡的脚步声,却又带着熟悉的力度感,常年笼罩在这片空间的阴冷仿佛都被短暂地驱散了片刻。
林一航看着秦铮高大挺拔的背影,那瘦削的躯体里散发出来的生命力好像与平时别无二致,依旧是蓬勃的,悬在半空中的心渐渐落了下去,觉得秦铮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秦铮走得很快,逃一样的,没几步就到了走廊的转角。这儿离林一航远,闻不见兰花的香气,他心跳缓了,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余光瞥见林一航还站在病房门口,脚下一顿,转过去,有些懒散地喊:“还站着呢?我不等你了啊。”
光线从他右侧倾泻下来,少年的轮廓被光影分割成两半,亮的那一面清晰,暗的那一面朦胧,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宇宙中的星球。清朗的声音在走廊的四壁上碰撞传递,荡进耳里,林一航对上那双熠熠的眼睛,无端失神片刻,心脏怦怦跳了起来。
等秦铮消失在转角,他反应过来,拔腿追上去的时候,人已经跑不见了。林一航捏着温热的包子四处找了一圈儿,没见着秦铮的影子,只得有些失落地拖着脚步下楼,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手里的包子,颇有点儿食之无味的感觉。
他昨天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忙里忙外都是为了谁啊?不肯好好待在医院也就算了,说走就真的走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明明先前还凶巴巴地非要拉着一起回家呢。
林一航少有地有些生气了,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包子用力嚼着,踩在楼梯上的脚步一下子重了许多。他表情是显然地不太高兴,脸颊却鼓鼓的,看上去很像一只闹脾气的仓鼠,又逗又可爱。秦铮躲在楼梯间半敞着的侧门后面,闷头笑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隔了十来米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脚步声重在一起。出了医院大楼,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清晨的阳光柔和地倾落,把一切都照得明朗。林一航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还是没看见秦铮,气过了,脸上的表情就沮丧起来,脚下蔫巴巴地踢开了一枚石子。
……秦铮怎么这样?
林一航有些茫然地蹲下身,对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发了一会儿呆,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下意识觉得是秦铮,很有几分高兴地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时,眼神立刻暗了,咬着拇指的指甲,不太想接。
他的变化很明显,单薄的肩膀整个垮下去,肩头畏寒似的缩紧,背影看上去有些可怜。他好像又变回了以前的那个林一航,这段时间以来好不容易消散了许多的怯懦又一股脑地回了他身上,把周遭的一小片空间都渲染成了愁云惨淡的灰败样子。
手机震个不停,指甲上咬出一个小小的缺口,林一航迟迟没接。
桸浴
秦铮不远不近地看着,眉头皱起,犹豫着走了过去。他没兴趣听别人电话,但林一航光是一个背影,都足够让他担心的了。这电话还没接通就让林一航变成这副狼狈样儿,还不如不接了算了。秦铮刚要出声喊林一航的名字,对方却站起来,把手机举到耳边。
“爸爸。”
“嗯。下次快点接电话——你分化成oga了?”
电话那端男人讲话的语调平缓,语气温和,林一航却本能地感到压迫。
“是。”
“病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好像没有。”知道父亲的问话绝不是出于关心,林一航的声音有点儿抖,“我前几天,又失控了。”
男人沉默了片刻,林一航可以想象出他平静中带着一丝厌恶的神情。
“嗯。不行的话就回家,配合专业的医生治疗。你现在高二还是高三?”
“高二。”
“分化就成年了,是大人了。”这句男人说得极轻,似是自语,而后声音扬起来,“嗯。我还有事,就这样吧。”
“好的,爸爸。”
挂断电话后,林一航又蹲下去,脸埋进手臂里。阳光晒得他身上发热,他却感觉自己好像浸在冰水里,骨骼深处都在隐隐发冷。微弱的气流捎带来一丝雪松的气息,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站定,紧接着,一只宽厚的手掌落在头顶。林一航仰起脸,对上秦铮黑沉的眼睛,鼻子立刻就酸了。
秦铮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问:“怎么了?也没听见吵架啊。你……被你爸说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林一航没办法和他说自己家里的那些事,只摇了摇头,问:“哥,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了。”
秦铮早从秦见山那儿知道了林一航家人对他不怎么上心,但林一航看上去是被娇养的,他也就没觉得林一航家里人对他很差。只是如今看来,好像要打个问号了。接个电话而已,也没说什么,林一航的脸色就苍白得让人心疼。
“没,我一直在你后面。”秦铮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兴起躲起来的幼稚行为了,他刚刚要是在林一航旁边,林一航会不会感觉好一点儿?便有些歉意地说:“我不该躲着看你找我,我……跟你闹着玩儿呢。是我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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