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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牡丹慢慢抬起眼来,将长剑伸平直指向裴宣:“你说你恨子书,你还给她留下一个孩子,我呢?你什么东西都没有留给我,你只留给了我半块兵符,我就要用这半块兵符夺下我想要的一切。”
所以没有裴宣她也会反,只不过她会反子书谨,但拥护灵祈。
裴宣看出来了,所以一开始就有了剥去她兵权的想法。
“谁说的,我不还留下你的名字吗?”裴宣对眼前的长剑视若无睹,抬起两指拨开长剑,雪亮的剑光后露出一双漆黑清亮的眼。
一双含笑的眼睛。
郑牡丹对自己的名字深恶痛绝,奈何自己也是个半个文盲,于是求到裴宣这里给她取个名字。
年少的裴宣也是一知半解,恰好读到老子的‘希言自然’便用这两个字给郑牡丹做了名。
当权者少施加政令,不扰民,顺应自然。
这是裴宣年少时对自己当政的理想状态。
郑牡丹骤然翻手收剑,剑尖点过一旁的酒水,剑光闪过,她在石面上蘸水写下‘希言’两字。
她看了片刻摇了摇头:“我有了强求之心,便再做不到顺其自然了。”
裴宣撩开衣裳坐在她身边,拿起一旁的酒仰头喝了一口,边疆的酒更加辛烈,辣的她心口疼。
秋天了天还是热的,不多时那一点酒水就蒸发殆尽,郑牡丹望向门外青天:“我本来是想死在这里的,我死了你永远不会原谅子书谨。”
这一路走过来已经死了太多的人,子书谨没有杀她,其实也是在留着退路。
子书谨做的绝但留了分寸,无论她还是裴妘都从未伤及性命,这难能可贵。
裴宣不会容忍最后一个友人被逼死,如果郑牡丹死在这里无论直接或者间接,裴宣都不会再有心软的理由。
“可我希望宣宣你余下的人生能活的高兴些,为着你自己活下去。”她陡然扬手弃剑,长剑掉在地上发出锵的一声,持剑的人拿起酒坛子仰头灌了一口。
“我总是这样笨,可我待你之心,从没有一刻不诚。”
裴宣垂下眼,这酒太烈,有些辣嗓子,连眼眶都熏热了,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又重复了一声:“我知道。”
她们安静的喝完了一壶酒,直到夕阳西斜,裴宣站起身来冲门外招招手:“有人想见你。”
门外穿着粗布麻裙风尘仆仆的小陛下扒着门缝,一双眼隐隐有些红,扭扭捏捏的探出一个脑袋,过了一会儿才提着裙子小步走进去。
要给小家伙一点独处的空间,裴宣自觉走出殿去,听见身后的人用喑哑的声音说:“无论你信不信,小七,姑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
当天晚上越契城起了一场大火,火势迅速将整个城主府烧着,据说是当地胡人怀恨在心前来报复,当地无水,等他们将山顶的水库开闸灭火后越契城早已一片狼藉,煊赫一时的平南王尸骨无存。
今上感念其南征北战多年,虽一时为奸人所惑但仍能迷途知返,功过相抵将其厚葬。
大火连天而起,映亮了半边天空,远处的山脊上并肩而行着两匹马。
裴灵祈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此刻已经启程返京,灵书和裴妘在前方等着她们。
“接下来,你准备把我领到哪儿去?”死在火中的是平南王,如今活下来的不过是个眉上有疤的女子,她挎着剑披着发,最后望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地方,如同望向她烈火烹油的前半生。
“让我放弃兵权和封王的尊荣,至少给我找好了退路吧?”
“没想好。”裴宣毫无自觉的回答。
郑牡丹看着她:“总不会是希望我一直跟着你吧?”
她自己呵了一声:“我倒是没意见,就是怕半路遇见暗杀。”
裴宣顺手抛过去个什么东西,郑牡丹下意识接住,翻手借着火光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小巧的杯子,薄如蝉翼在夜色下发出微弱的荧光。
绿蚁杯。
“我以为你拿着这玩意儿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郑牡丹上下抛了抛,不知是何感想的摇摇头,“想多了。”
裴宣这个人根本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去打扰旁人来之不易的安宁,将早已离开的人卷入战祸当中,最多也就是送个人过去养一养老罢了。
“我不想去。”郑牡丹把杯子扔回去,在裴宣开口以前简短的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想回咱们长大的寨子里。”
那是所谓的龙兴之地,现在早已今非昔比,深山之中还有固执的不肯到京城的村民,守着日渐式微的村落。
郑牡丹策马向前,慢腾腾道:“在那之前,让我跟你走一路吧。”
裴宣神色柔和了片刻:“好。”
大火在身后焚尽了一切。
郑牡丹陪着裴宣走到了草原的尽头,草原的尽头是一座无法翻越的雪山,当地的牧民赶着牛羊迁徙,双手合十虔诚俯身,同她们说神山上居住着神灵,没有任何人能爬的上去。
郑牡丹和裴宣做足了准备,裴妘组织了人手让她们试了试,在雪地里艰难跋涉了半个月,差点冻僵后发现果然翻不过去。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先帝和先平南王愉快的选择了放弃。
她们在雪山下休整了半个月,郑牡丹决定先走一步。
南方的春天快来了,现在紧赶慢赶回去刚好够得到第一波春耕,她要回去把她的田地拾起来。
裴宣在雪山下捡到一块形状古朴的雪山玉,托郑牡丹走到有人烟的地方带给裴灵祈。
这是她今年新年的礼物。
又过了一个月裴妘也带着人离开,她手下看她吃饭的人有一箩筐,当年裴宣走后暗地里留下的宫人亲信如今都要靠她做生意混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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