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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之前,杜芢也确认过这些被试者的工作以及住址。她也没往远找,就在这个城市里搜索,这个她和荀安生活的城市。毕竟太远的人,过来也麻烦。
杜芢与荀安聊过一些人过去的故事,说只是在a区摆摊买煎饼的小贩却有着傲人的毅力,有人住在花园筒子楼的最底层也怀揣着一颗远大抱负的心。有人西装革履在某公司当梦想讲师,梦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有人每天在现实里的中央公园帮助流浪动物,在梦里却毫不怜惜人命与感情。
荀安仔细回忆着那些杜芢的话语,回忆着她当时的微蹙的眉头与回忆起美好情节时放松下来的身体。那时她俩还住在那个花店里,在沙发上,裹着被子窝在一起。
电视里放着已成背景音的无聊节目,荀安还在想着如何不惊动已经开始打瞌睡的杜芢,去够到那杯放在桌子上的咖啡。杜芢却突然清醒,柔柔地拿过荀安已经握在手里的杯子,说这杯已经凉了,她去给她重新冲一杯。
她说故事还没讲完呢,等她回来,精彩继续。
荀安颤抖着写下一行又一行的信息,等难受完了,她也清楚了接下来该进行的步骤。
她把这个本子握在怀里,像抓住了爱人的一缕灵魂。
·
现实远没有想象中顺利。
她知道的也只是大致的位置,并不会精确到门牌号,也保不准搬家的可能,毕竟去梦里一趟说是脱胎换骨也不无道理。
她先选定了几个不远的地点,每天跟神经病似的堵在那些被试者可能出现的场所,抓住人就问他有没有做过一场像生命一样漫长的梦境,没少遭人鄙夷。
她这样持续了几周,就在她近乎心灰意冷的时候,有一个人对上了她的暗号。
在荀安跟着那名男性跨过他家地板上散落一地的酒瓶和垃圾,成功坐上他家那堆满了杂物的拥挤沙发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期望这人是从梦中出来后才变成这样的,不然过去的杜芢要忍受这种人也未免太可怜了些。
这个家的电视被砸出了一个窟窿也还在摆在电视柜上,像是什么行为艺术的彰显,墙壁上挂着只要是个女的都不想直视的无聊挂画,到处能嗅到明显的霉味。
男人给荀安倒了杯水,但递水杯时很快速地把她全身打量了个遍,荀安什么都没说,但不意味着这种行为能逃过她的双眼。她现在发型又变了点,没束胸没伪音,也没遮遮掩掩,如果还是过去的扮相,反而男人们会更敬她一些。
但那种敬没有意义,要装成对方的身份,学会对方的腔调才能得到尊重,这对一个性别而言本来就够可悲了。
“牛啊,没想到那怪人还在那接客呢。”男人开口,说了个荀安听不懂语境的词,他声带被烟酒污染的痕迹显而易见,“那个……害,那破名忘了,总之你也在找那个研究员吗?还是那表子让你来找我?你跟她说但凡她还有点脸的话,就赶快回来赔偿我听懂了不。”
“为什么要补偿你?”荀安平静提问,“另外我也不知道她在哪,没人知道。”
确实没人知道,活着的人类都不知道。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梦啊!人生啊!她狗日的不用补偿我人生吗?”男人重重地把酒杯砸在桌上,抽了抽鼻子“她不就是过去那种卖依赖药的人吗?啊?让你来一口,来一口!上瘾了谁负责啊?她狗日的她难道不用负责?”
其实从进到这个家里开始,荀安的心跳就一直比往常要快,在听见她一直找寻的同类对她最重要的人持有这种态度的时候,要说没有一瞬心痛是假。不过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一个男的说要一个女的对自己负责,倒是本身足够奇妙。
至于他说的话本身有没有道理,当时的荀安心太偏了,没有仔细去想的能力。
后来那男的在荀安的步步追问下打开话匣子,聊起了自己梦里的生活,荀安本来开始听时还充满兴趣,好歹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同类。但深入听下去后才知根本就不该开启这个话题。
她像是看见别人拿相同的颜料涂抹出了一幅丑恶的图像,或是饲养着与自己的爱犬同一窝的小狗,却养成了骨瘦如柴的模样。这男的在不同的世界里做了无数世的帝王,在梦境里无止境地释放着所有与“人性”二字背道而驰的初始欲望,那时的梦中角色是没有灵魂的,不像荀安的梦。只要掌握游戏规律,他什么都做得到。
在梦里他几乎忽略了杜芢这个人,需要荀安的提醒才会提上那么一两嘴。在他眼里那就是个喜欢暗中跟着自己,自个又拿她没办法的统计员。他总说她动作和声音都很奇怪,没有一点女人的美感,但荀安那么多年都没有这种感觉。
因为是梦中唯一不受自己控制的女人,所以他看着杜芢就来气,但在一切结束后,又不得不向她央求权力的延续,在求而不得后,那点痛苦也自然而然地被发酵成了恨意。
他似乎把荀安当成了送上门的垃圾桶,在梦之后又讲到了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原生家庭。在他的口中自己倒霉的一生从未得到过任何命运的恩惠,他就是臭水沟里生出的老鼠。与研究员的相遇对他而言也是诅咒而非幸运,他是这世界上最倒霉的人,无人痛苦可与他相抵。
“可是我也遭受了类似的事。”荀安帮他把倒在地上的酒瓶摆正,“我认为既然出来了那就该好好生活下去,梦里的一切或许换个方向思考,说是财富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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