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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傅老太太停顿了几拍,似乎这是个有点意外的回答。她咳了几声,缓了缓,温声道:“既然是朋友,怎么不请人进来坐一坐?”
脚尖已经转向电梯的程朔在听见这句话后实实在在地立在原地卡了壳,这一瞬间,脑子里只顶着一句话——
今天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病房内的空间很大,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说是病房,其实更像酒店套房,没有个五星都到不了这样的体面精细。但尽管如此宽敞,程朔进去后依然显得有点儿拘谨,可能因为有种荼毒了病床上这位慈祥的老人家两个孙子的罪恶感,那股没个正形的痞劲都收敛了许多。
“您好,我叫程朔,傅纭星他朋友。”
“模样真俊,”傅老太太像是没有看出他的不适应,看着程朔笑容淡淡地点头,“你坐,不要紧张。”
程朔只得找理由推拒:“我站着就行,等会儿就走了。”
傅老太太靠在床头,因为气还虚着,说话很慢:“刚才纭星说是他朋友送他过来的,我还没当真,你应该知道他的性子,不让人嫌他是个闷葫芦就算好的了。今晚麻烦你照顾他了,下次有空可以来家里做做客。”
程朔全当她是在客套,没往心里去,也附和着笑了下,“一定。”
以程朔过往得出的经验,或者说通常来讲,一般的老头老太很难在第一面上给他好眼色。这倒也是人之常情,老一辈人总觉得他有点街溜子的气质,不务正业。但傅老太太却让人意外地没有展露出丝毫不满,反倒看起来很是喜欢他。
都说隔辈亲,估计也只是爱屋及乌。
傅老太太接着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看着不像是纭星的同学。”
程朔正要开口,却被身后进来的傅纭星抢先道:“九点了,医生叫你今晚早点休息。”
短暂的一怔后,程朔也想起来附和:“是不早了,您还得休息,我就不继续在这儿打扰了。”
傅老太太没有强人所难,大概也是累了,缓声提议:“那让小晟送你回去吧。”
程朔眼尾一抽,赶忙拒绝,一秒都不敢耽误:“不用了,我自己”
“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完电话的傅晟出现在门口,应了一声。他背对着走廊的光线,神情淡漠,即便在病房里三道目光的注视下也没有露出一丝破绽,也没有去看程朔。
傅纭星的呼吸沉了几分,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被程朔打断:“那就麻烦傅总了。”
最后几个字,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傅晟像毫无察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一晚上的折腾下来,程朔累得够呛。倒不是身体上的疲惫,但精神上的紧绷比起和人打上一架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是,这还不如让人打一顿。
车一路无言地停在楼下,程朔丢下一句‘谢了’,推了下车门,没成功。
终于,他用正眼瞧向了驾驶位里的傅晟,“麻烦开下锁。”
车顶暗黄色的灯光盛在傅晟鼻梁与眉心相连的小窝里,余下勾出悬直的线条,仪表盘静静地亮着。傅晟右手扶着包裹真皮的方向盘,每一下不轻不重的敲击都使其柔软的表面微微下陷。他说:“生气了?”
程朔被他这副像男朋友哄作精女友的口气弄得恶寒了一秒,“傅总想多了,不打算放人吗?”
傅晟笑了一下,完全是程朔根据他嘴角的弧度猜测得出的结果,声音仍然是同一个平静的音调,但或许是车内空间太逼仄,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沉厚:“我说的事情,你可以考虑一下。”
“你说的什么事情?”
“我在病房外和你说的那件事。”
程朔无语了几秒,“你除了表达了要让你弟弟意识到成人世界的龌龊这个意思以外,还说了什么?”
傅晟觑了他一眼,“最后那句话。”
最后?程朔想了几秒,蓦地轻笑出声,“怎么,他给不了我的东西傅总就能给吗?”
“别这样叫我。”
傅晟抬手摘下了眼镜,缓缓合上两根银丝镜腿,半落眼帘,遮住了深灰色的瞳孔,看来今晚的事情也让他稍微有点疲惫。
校庆演讲,长辈出事,中间和之前的时间看上去都用作了处理工作,就连在医院里也不忘打电话吩咐下属。程朔心底的那一口气不知怎么泄了几分。
“行了,好好说话,”他说,“我不知道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反正我觉得你疯了,换我是傅纭星,我也觉得你疯了。”
傅晟并未言语,而是回头扫了眼后排座位上几个毛绒玩偶,方才被程朔塞进来,经过这一路,有几个原本好好坐着的玩偶已经东倒西歪。傅晟说了一句和前面谈话内容毫不相干的话:“今晚玩得开心吗?”
程朔皱眉,“你别扯开话题。”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很开心,”傅晟继续说,“也许你之前说得对,我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只是一味的按照我最熟悉的方式对待他。但他并不喜欢,甚至因此要和我反目成仇。”
程朔对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没有一点兴趣,或者说,不是在现在,“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晟偏头看向他,没有了隔障,深灰色的瞳孔在暖光下透出一丝谎言般的柔软,以至给人冰层渐融的错觉,“程朔,我不是一个好人。”
“原来你自己知道。”程朔呛了一句,压住心跳一瞬间的错拍。
“小的时候我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哪怕我样样做到最好,家人所关心的仍然只有傅纭星,到后来,甚至不再掩饰偏心。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偏爱是不需要理由。我从来没有抢过他什么东西,但他却抢走了我的很多东西,包括我父母的婚姻,我原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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