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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辰钰不答,伸手去触摸他,摸到满手血迹。许衡之一愣,抓住她的手贴上脸颊。
“臣无事,”他说,“未见殿下,不敢就死。”
封辰钰的掌心在他脸颊上停留了一会儿,他听到她清晰的声音。
“玉玺在我处,见玉玺如见君王。许卿带我至禁军处,被蛊惑的金吾卫自然分明。”
天已经开始亮了,前殿的阶前被涂上一层红色,不知道是天光还是未凝结的血。禁卫们背靠殿门,刀刃向前,金吾卫和他们遥遥相对,血腥味在二者之间蒸腾。
殿门骤然打开,封辰钰披着染血的衣服,怀抱着玉玺盒子走出殿门。
晨光落下一线,照在年轻亲王那张苍白却肃穆的脸上。对峙的士兵们纷纷回头,看到监国亲王站在白玉阶最顶端举起手中的盒子。
“封辰钰在此,”她一字一顿地用力,声音回荡在所有人的头顶,“尔等还不罢兵!”
“宫中无贼,尔等为奸人所惑,冲击宫闱。”她向前走了一步,“今见玉玺在此,如见天子,不欲祸加身者,还不速速放下武器!”
晨光照在玉玺盒子上,晕开一层明亮的金色,窃窃私语像是水波纹一样扩散开来,被裹挟了一夜的金吾卫们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前排的人突然当啷一声丢掉刀剑,跪倒在地,越来越多兵器砸在地上,没有立刻跪下的人与明显不是金吾卫中的人一瞬间就成了靶子。
许衡之稍微松了一口气,移开抵在佩刀上的手,转身去扶封辰钰,然而就在这一刻,一寸箭镞的反光照进他的眼睛。
“殿下!”
来不及看刺客在哪里,来不及多说什么,他扑过去的瞬间,那支暗箭直直从他的后心穿进去。
封辰钰感到有一只手轻轻扫过她的肩膀,随即离她而去。
温暖的,黏稠的,甜腥的液体喷上她的脸颊,又滴沥着从她的颌骨落下。
“许学士!”
“有刺客!护驾!”
嘈杂声骤起,封辰钰抱着盒子站在原地。她什么也看不见,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刚刚近在咫尺的,属于许衡之的气息,在霎那间消散了。
贺永年“那只白鹤翩翩落入……
那支暗箭像一只嗡鸣的蜂,
只有振翅声,却看不到影子。
许衡之纵身上前,周围的景物一瞬花成一片。他什么都没有看清,没有看清周围人是如何惊呼,如何靠近,没有看清是谁下了这杀手。竭力伸出去想要推开封辰钰的手只是虚虚扫过什么。
我明明碰到殿下了?他想,为何殿下还站在原处?避开!避开啊殿下!
然后他明白了,原来是他没有力气了。
他没觉得多疼,一切都很快地从他眼前掠过,升起,花花绿绿地布满天幕。许衡之在这些碎片里看到无数个转瞬即逝的影子。十四岁之前他是官家儿,随双亲住在京中,十五岁之后举家遭贬,流落西南。
他发过誓他要回来,靠手腕靠才学靠皮相,靠装君子靠做小人,他什么都能干。
可这些碎片中,一个背影逐渐清晰。
她没有转过脸,她是一团柔和的光雾。那团光雾静静地裹住这些碎片的边角,于是那团翻涌在他胸口的戾气消散了,变成很沉,很温柔的疲惫。
好,好,许衡之想,也好。殿下还好好地站在那里。
就这样了,也好。
封辰钰的手抖了一下。
她好像想松开举着盒子的手,想摸摸脸上的血,想跪下去,抱住那具倒在她脚下的躯体。可她什么也没有做,一身溅血的盲眼亲王高举着手中玉玺锦匣,对着破风声来处发出一声惊动四周的怒吼。
“竖子尔敢!”
比那声咆哮更快动起来的是禁卫和金吾卫,她们来不及给亲王挡箭,但绝对来得及阻挡那藏在人群里的刺客射出第二箭。刺客被十来个人按住,压跪,夺下手中弩,而封辰钰仍旧直直地站着,举着手中那枚天家的象征对所有人怒目,日光在她身上罩上一层炫目的金红色。
伴随着那道照下来的天光,宫墙外传来呼声。
“圣人到!”
“圣人驾临!肃静退避!”
最先那一声是谢泠喊的,后面就变成了更清亮也更高亢的少年男子音,这声音层层荡开,又层层应和,似宝钟敲响在已经破晓的天幕。所有人都跪伏下去,让开一条道路,锦燕使和姜守拙手下着甲的士兵涌进来控制住两边,圣人手提王剑,从层层兵甲中现身。
她简直像是突然落下来的一位神仙,日光照在她身上的轻甲上,泛起一阵眩目的光辉。封赤练眉眼冷峻地俯瞰着所有人,她们屏息静气,不敢抬头。在这一片窒息的寂静里,只有封辰钰还站着。
她抱着盒子,踉跄地向前走了一步,忽然丢下它扑倒在地,发疯一样去找地上的血迹。
“老师!老师!”
血沾满了她的手,她的衣裙,血把周围的一切都涂得黏黏糊糊,终于她抱住了那具开始变冷的身躯。封辰钰摸索着他的手,他的肩膀,他的脸,被血浸满的头发软软地缠在她的手上。把一个成年男人抱起来有些困难,她拉着他的衣服,终于和他一起栽下去。
“太医,太医呢!”
“叫太医!叫太医来啊!”
封赤练回来得并不慢。
鹰十七没飞出去多久就撞见了自家神君,长翅雪翎的海东青尖啸一声,直直撞进云端的蛇神怀里。玉玺滚落在绛山君手中,她握住它在手中端详,不必鹰十七多说,天地间旋即掀起一阵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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