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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判决定了。”小吴小声提醒。
“兴安医馆的答案并不完全,谢少爷取胜。”
“不可能……”很茫然的苍老声音。
“来,老先生,您来看看。”少爷的声音,依然是不卑不亢,不急不慢。
“这……莫非你遇见过?”
“早在《黄帝内经》脉论里,就有说明,其上卷《素问》‘五脏别论篇’、‘五脏生成篇’皆有记载。《脉经》独取寸口脉法,其论述与《伤寒论》之‘辨脉法’一致,其余《千金方》《诊家枢要》、《三指禅》等……”
少爷知道的真多,而且头头是道,好厉害,现在除了第一道题认输之外,后面还没输过……又答对兴安的题目了。
燕华心里数着,旁人自然也在数数。两边你一道我一道的轮流出题,转眼间王谢出了五题,兴安一道未胜;兴安出了四题,王谢除去开头一道主动认输外,剩下都说得分毫不错。
裴大夫的脸色,不似刚进来时那么悠然自得了。
他起初并未将王谢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王谢虽然医术不错,似乎也有背景,但吃亏在年轻气盛,无论年纪还是见识,他都能将王谢死死压住。
王谢年纪轻轻,你说他擅长药物也就罢了,毕竟药材图谱可以从医书里照猫画虎搬下来,再有位好师父,弄个药铺药园子之类,年青人记性一向好,各种口诀死记硬背也会了。
但是脉案不同,一人一脉,千变万化,林林总总,没有经年累月的实践,绝成不了名医圣手。这道理不止他明白,老百姓都明白,寻大夫看病时,谁不爱找白头发白胡子的,就是因为年长者经验丰富。
更令他惊疑不定的,是王谢对儿科、妇科竟也样样精通——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王谢于脉案方面,是货真价实高手,绝对不是背书背出来的新医!
实在太托大了,狮子搏兔,尚且用尽全力。裴大夫想着,慢慢抬手,从自己袖中取出了题目。
王谢接过了题,看看,眼神终于微微有变,随即露出一个笑容,拿着题目走了。
裴大夫亲自执笔,撰写答案之时,也在思考。
他不愿亲自出题,因为担心撰写的答案会被旁人窥了去,这些题目,全部来自于裴家独有的秘方,以及珍藏的医典。秘方和医典从来不示外人,就是嫡传弟子,也是要达到一定成就后才可以翻阅研习。
可是如果他不出题,这一次再被王谢答上来了,而下一题万一己方答错,那么最好的场面也不过是平局,而后面题目的难度……兴安医馆,怎么能在一个年青人身上栽这么大跟头……裴大夫忽然心里一沉:难道王谢背后果然有人,目的不是赌气?
这么一想,似乎也说得通了,自己当初主动去苏家看王谢,不过是想为医馆搜罗良材,而王谢特意叫人露了一手,引起自己兴趣,如果事先未经调查,他如何得知自己晓得那套功法?之后他开张时,别的医馆一律不邀,只请了自己,根本不担心得罪同行,便是早有图谋。
席间更提出求亲的话,也应该是认出了侄女,故意挑拨的,依王谢目力,看出侄女易容绝非难事。随即软硬兼施,顺水推舟,自己竟入圈套,以为他想赌气,其实他的目的就是今日斗败自己。一家传承多年,人丁繁茂的老医馆,上上下下七八十人的医术加起来,竟然比不过一个人,这家医馆,以后还怎么在春城立足?!
好,好,好一个“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侄女婚事是个幌子,彩头也是个幌子,王谢纠缠着彩头不放,便是声东击西,隐藏了险恶用心,好算计啊好算计,这么缜密思路,以及调查铺陈,定然不是一人之力便可作成,有谁想对裴家不利呢?还是觊觎裴家的……裴大夫手腕不禁一颤,一滴墨从笔尖滴下,浸湿了纸——裴家秘方!
王谢题题取胜,自己必然要出些难题,而最好的题目,不就来自于裴家独门传承么?
倘王谢等人——裴大夫已认定王谢身后有一股力量——心心念念是裴家独门的秘笈,那么自己正在撰写的答案……评判虽然不通医理,至少对答案有个大概印象,日后被人一套,以王谢口才和思路,说不定就从一两句话里套出些什么。
就连王谢转身前的那个笑容,也变得不怀好意,似乎在说“啊,终于进入正题了”。
裴大夫冷汗都下来了。自己这么大年纪,怎么能意气用事,此险决不可冒。
若是医馆败了,声名必然大损,若是胜了,王谢堂而皇之进了医馆,自己起初光想着从他身上挖宝,其实却是引狼入室,又没有千日防贼之说,难保哪天不被王谢等人钻了空子。
这明明是左右为难!
裴大夫想了又想,这两难之局,有没有解决之道?
答案是:有。
——弃卒保帅。
既然表面上双方以一名大夫做赌注,那么从约定上做文章,医馆寻个由头,输了,不过损失一名年轻大夫而已。
馆里的大夫有两种,一种是本家,祖传,一种是外姓,聘请或求学。年轻的本家没几个,而且绝对没有一个人看过祖传医籍;外姓么,医馆聘请的至少三十岁以上了,二十来岁的都是家境不好,从学徒里挑出好学之人升上来的。
裴大夫打定主意,便长长叹了口气,将快写完了的答案团了一团,慢慢开口道:“重芳,老朽,此局认输。”
王谢停笔一愣,认输?你出的题,你主动认输?这是怎么回事?
全场哗然。
“族伯,您——唔……”裴小妹声音刚刚响起,旁边房匡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馆长深谋远虑,自有安排。你就别再冒失了。”裴小妹这才安静下来。
裴大夫叹道:“重芳,从方才的切磋来看,你也知道,老朽一直以来的题目,答案不是在典籍里有所记载,便是积累大量经验就能答出。”
王谢起身走到裴大夫面前,应道:“确实如此。”
“而重芳的题目,有些似乎就涉及到了独门秘方。”
“不错。”
“以秘方论,双方各有独到之处,对方难以答出不说,若是答对了,难免要追究秘方泄露之责。”
王谢面色不改,问:“裴老先生的意思是?”
“老朽应允医馆与重芳比试,不过切磋交流,眼下看来,重芳的基础相当扎实,再出普通题目,未免是小瞧了重芳的本领,但本家秘方太过贵重,老朽一人实在不便外传。”裴大夫面带黯然,“在一般医术上,既然重芳胜了一局,那么老朽是宁愿认输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治疗普通病人,咱们都差不多,我虽然认输,不是医馆医术不行,而是我有独家秘方,宁可认输也不能公开。
王谢可不知裴大夫心里转了这么多弯弯绕,也不管裴大夫用什么理由解释,他只确认一件事:“那么,裴老先生不仅仅指这一题,而是说,之后也不必出题了?”
“正是此意。”裴大夫道,“老朽恭喜重芳,杏林可是多了一位年轻俊杰。”
“哦?裴老先生,难道舍得一位高足么?”
裴大夫暗想你又纠缠彩头了,这次不能上当,便笑道:“难道重芳反悔?这里每一个大夫,老朽都是心疼得很啊,若不是实在比无可比,也不会出此下策,只是一样——”
“请讲。”
“老朽不是人牙子,大夫也不是下人,人选重芳尽管挑选,但双方可得你情我愿。只要对方同意,老朽并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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