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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苏文裔房间,胡佳见到苏文裔,美目里简直能化出水来:“苏公子,你受苦了。”
“多谢胡小姐惦记。”苏文裔的表情,却不是那么自然。
“苏公子,我能不能看看你的伤?”
苏文裔尴尬道:“伤处并不方便姑娘验看。”
“是我莽撞。”胡佳连忙道歉,从怀里取出一绿二白共三个小瓶子,“这一瓶是上好伤药,用黄酒化开外敷,对外伤颇有效;这两瓶都是补药,气虚血亏服用。这三瓶药都是秘方精制,王先生看看,合不合用?”
王谢接了瓶子,倾出丸药,在鼻端嗅了嗅,又用指甲刮下点粉末,拿舌尖舐了舐,点头道:“里面的药材很贵重,也十分对症,胡小姐有心了。”——虽然他可以一一道出这药的成分,连这药的门派以及百年不变的名字都能说出来,但露巧不如藏拙,这时候也用不着他在此处显摆。
胡佳闻言,展颜笑了笑:“对症就好。另外,小女子这几日不在景秀楼,便是去为苏公子讨公道去了。最近的生意由乔小桥代为管理,难免有疏漏,与‘叠翠坊’的单子,晚些也无妨,苏公子不必担心。得罪苏公子的人,小女子也带了来,请苏公子随意处置。”
一听这话,屋中人诧异了。
胡佳眉宇间才露出一丝狠色:“那人就在小女子带来的箱子里。”
“啊?”饶是苏掌柜,也慌了手脚,“箱子?”
胡佳迟疑了一下,才毅然道:“苏公子,小女子是对你有意不假,但是你既无情我便休,小女子知道公子你已经成家,就不会纠缠不清。可是有些人,暗作主张,想将他家主子与小女子凑做一对,因此起了邪心,妄图害公子性命。箱子里的人便是罪魁祸首,为了讨好他家主子,故意伤害苏公子,我已经找了主事那人,申明情况,按规矩使刑罚废了他的功夫,公子任打任骂任凭差遣,就算要了他的命也没有关系。他服过药,每年重阳之时没有解药就会毙命,因此他绝对不会反抗。”
这番话才显出胡佳江湖人的狠辣。
看看苏掌柜和苏文裔不好的脸色,胡佳盈盈一礼:“小女子这就告辞,些许歉意还请笑纳。”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两张银票,放在桌上,飘身而去,只留下苏家两人面面相觑。
苏掌柜咳了一声:“文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文裔苦笑:“刚刚那位胡小姐,便是景秀楼一直与孩儿谈生意的管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看上我了……孩儿受伤前,明白告诉她已经婚娶,他当时虽然难过,也通情达理,表示此事作罢,谁知回来途中……听她说话的意思,想是有谁正在追求她而不得,那人还是个有势力的,手下人打算背着主子,害了孩儿性命好去邀功。真没想到,她连同景秀楼真的是江湖势力,得罪不起。”
“那,箱子里的人岂不也是危险之辈?万一惹恼了人家,我们哪能制得住?”苏掌柜大吃一惊,“还是赶紧送官的好。”
苏文裔恳求的目光落在王谢身上:“重芳,能不能帮个忙?”
王谢微一思索:“既然胡小姐有把握说他不会反抗,不如我们叫上里正或者衙役,一起看看?”
“好,我这就去请里正开箱子看看!”苏掌柜先反应过来,连忙叫。他可不是江湖人,只是生意人,最怕打打杀杀要人命。
王谢扶着燕华走在后面,两人走得慢,落后一步跟上。
“燕华,看来还要再等一时回去。”王谢怕燕华无聊,又怕燕华不喜在这里呆着,便拉着他说话,燕华确定自己坐在一旁也没有关系,王谢才叫了小厮,一起聊天解闷。
箱子几乎没有动静,但是王谢嗅得出血腥和微微的臭味。
不多时苏掌柜果然请了街上里正过来,身边还跟了一个三十几岁的精瘦汉子,腰间挂着一把刀,看着打扮像江湖草莽,不过举止谈吐有章有度,又稍稍带了些倨傲,倒像个名门正派中的弟子。几人互相见了礼,汉子自称姓刘名长业,是跟着里正来帮忙的。
当下刘长业便走上前去,打开了箱子盖,脸上神色大变,皱眉不语。里正要过去看,被刘长业拉了一把说话,苏掌柜好奇凑过去一看,吓得倒吸凉气,后退两步撞翻了椅子,一旁的小厮也早软了手脚。
王谢和燕华并排坐着,并没有往箱子里张望,看见苏掌柜的狼狈,上前一步扶起苏掌柜,顺手在他安神的穴道上用力按揉:“掌柜的,没摔坏吧?”
苏掌柜抖着手,指指木箱,脸色发白:“我没事,重芳,里面的人……太惨了。”
里正听刘长业解释后,也壮着胆子往箱中看了一眼,赶紧撇过了头,正看到王谢,眼睛不由一亮:“谢少爷,您是大夫,看看这人生死如何?”
“好。”王谢这才走上去。
血腥味扑面而来。
箱子里仰面朝天蜷着一个男人,上身赤裸,胸膛微微起伏,下身围着块破布,双腿弯折捆在一起,身上除了污渍便是大大小小的伤疤,双臂齐肘而断,断面狰狞,有烙焦的痕迹,但断臂已成了黑色,看来保不住了。头发散乱,看不清相貌——作为大夫的习惯,王谢关注的从来不是相貌而是伤口,所以他盯着断臂的时间要更长一点儿,更细致一点儿。
双臂截断……王谢隐隐想起了点什么,他面不改色,将箱子放倒,那个人便骨碌出来。他蹲下身,在那人颈间一按,那人皱着眉,眼皮就动了动,微微睁眼,又被光线刺激,眯起了眼睛,面上却是很平静。
从颈间传来的感觉,断定对方基本上毫无威胁后,王谢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不答,只是冲他张开了嘴。王谢这才看到嘴里残留的一点点舌根,残面也很新鲜,竟是连舌头也截去了,便信手将对方散乱的头发拨到一边,看着对方端正的面孔,又问:“身体上还有什么外伤没有?”那人微微摇头,目光并没有狠毒和不忿,反倒是认命的眼神。
王谢稍微挽起袖子,掏出针在这人身上扎了几处,又来回摸了摸筋骨,道:“伤处虽然看着吓人,只要调理得当,性命倒也无碍,外伤便如所见,双臂创面不洁,需要再截去一段骨肉才能收口,口中舌头也是新断。此时他气力甚微,脉象微弱,内息紊乱,体内也确实埋伏着一种慢性毒素,就是外伤治愈之后,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王谢实话实说下了断言。就事论事,他是见过不少生死的人,这样的伤势还不放在眼里。
刘长业却是微微的赞叹,他起初见王谢年轻,脚步虚浮绝对没有武功,还担心对方会不会被如此狰狞的伤势所唬,可是王谢动作利落,口气平淡,脸色连变也没变过一丝一毫,而且这份镇定不是强装出来的,俨然是见过世面的人。
“苏掌柜,可是要将此人送官?”里正问。
“正是。”
“这种伤势,在狱里恐怕活不了几天。”刘长业看向王谢,求证。
王谢沉吟一下:“虽然他能忍痛,可是伤势没人管的话,肉毒攻心,估计十天半月便是大限。”
里正闻言动了心思。这人伤重,兼之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又没有什么威胁,就是判了刑期,放进牢里不过等死而已,实在是有事顶死或冒领食米的妙品,便要将之带走收监。
岂料刘长业拦住,摇了摇头:“苏掌柜,这个人就是害苏少掌柜的罪魁祸首?有何凭证?不知我等是否可以听听事情经过?”
苏掌柜一愣,道:“这人是景秀楼胡小姐送来的……”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刘长业心里有了算计:“苏掌柜,这人伤势严重,如果送官,等不到胡小姐出面作证定他的罪名,就已经死了罢。”
“……恐怕是的。”
“而且胡小姐说过,这人可以任由处置罢?”
“没错。”
“掌柜的为何不留他一命,既能让他赎罪,又是为少掌柜积福呢?”
“这个……你说吧,当初文裔快不行了,我恨不得把伤他的人大卸八块,可是现在……”
刘长业叫了苏掌柜单独说话,小声道:“江湖上的规矩很多,如果按公门的法子办,这人准没命,日后掌柜的就不担心他同伴报复,再招惹无妄之灾么?不如把他治好送走,既不担人命,又脱了生死干系……”半是哄骗半是威吓的一番话,倒是将苏掌柜吓着了。
况且现在苏文裔一天天好转,有痊愈的希望,地上的人又是半死不活就剩一口气的凄惨样子,胡小姐还摆明就算要了对方性命也没关系,苏掌柜是老实本分人,怎么敢随便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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