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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昏昏沉沉。
似乎远处飘飘忽忽的响动,听不清楚。
黑暗,意识似乎没入翻天覆地的漩涡,被搅得七零八落,这一块碎成三四片,那两片又不搭调地合在一处,眩晕。
几天前的事情,真的发生过么,那么多次,或温柔或激动的拥抱,虽然看不见,可是胸口贴着胸口的感觉,隔着两层衣襟,仍然传给自己安心的温度,真的让人舍不得放手。况且,心心念念为日后打算,确实是要细水长流过日子,日子,也确实一天比一天好了。只是除了语气里隐隐约约克制着担忧,自己要快一点好起来,别成为拖累,虽然不敢并肩而立,但是,也不要做一个妨碍,是吧?好像看看少爷在温柔唠叨的时候,在威严救人的时候,都是些什么表情。
现在记忆里那个动辄打骂的人,相貌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取而代之的是小时候那跟在自己身后,磨蹭着不肯离开的小孩儿形象,献宝似地捧过几篇文章,大眼睛巴巴地等着一句表扬的小孩儿,怎么就那么可爱,以及后来小孩儿变成小小少年,虽然被宠得嚣张,可是私下仍然会为自己的小事或怒或喜,露出无比真实的一面。
喜欢这个人……虽然自己已经不配喜欢了……蓦然间的阖府大乱,锦衣玉食变成了长枷短锁,再经辗转,本以为发卖为奴已经甚为难堪,更难堪的日子不过才开了个头,第一次被粗暴地按倒在桌子上之后,他已经万劫不复,在深渊里挣扎不出。
——远处,似乎传来什么声音,虽然破碎,但是渐渐听得出一阵阵焦急。
焦急?会是什么事……好冰……我怎么了?我……噩梦,还好醒了——天亮了没有?今天有什么事要做?昨天怎么睡着了?少爷不知有没有回来……啊,听到了,有人在喊“燕华大哥”。
“……容翔?”燕华清醒过来,面色苍白,额头冰凉,抬手摸摸,搭了一条湿手巾。
“燕华大哥,你终于醒了,现在脸色不太好。我刚刚在门外叫了好几声没人应,一开始以为你和重芳大哥有事情起晚了,后来觉得不对,进来以后只看到你睡得很是不安稳。我推了你好几下,你都不醒,试了试脉,发现你中了什么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裴回稍微有些不安,“我一时配不出解药,所以用冷水给你擦擦。”
“是迷魂药。”燕华想起昨晚王谢的交待,坐起来,头还是有些昏,他定了定神,“我知道,没有事。”幸好幸好,如果裴回没有及时叫醒他,他心里又要经历一次折磨了。
“燕华大哥你知道?”裴回很惊讶,还是不忘回身倒杯茶,交到他手里:“难道迷魂药是重芳大哥使的?”
“不,不是他。”燕华道谢接过了茶,“容翔,现在什么时候?”
“已经过了辰时。”裴回开始说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我在厅上,等着你和重芳大哥出来吃早饭,结果过了平常起床的时间,始终没人出来,我才到你们房间。那个,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他对这两人睡在一间屋的事情,总是有着微妙心思。裴回觉得,明明重芳大哥的表现,已经很明白地表示出喜欢燕华大哥,偏偏还要跟自己遮掩,大概就是怕燕华大哥不能接受吧,今天这么长时间两个人都不出现,难道是燕华大哥终于同意了?他起初还担心会不会打扰到他们,才犹豫了好久。等到进来之后,看见外间空榻,想到两人并不是睡里外间,而是同床共枕,裴回更加有些尴尬。一时间甚至想过是不是两人一度春宵了,又犹豫半晌才敢进来。
谁知屋子里只有一个沉睡不醒的燕华,王谢不知所踪,这下裴回慌了。
燕华手一抖,心里翻了个个儿:“容翔,你是说,少爷没有回来?”
“我确实一早上都没有看见重芳大哥。”裴回道,“厨房、客厅、庭院以及大门口我都找过一遍了。”
燕华差点失手把茶碗打翻,脸上不由变色,乱梦早丢到九霄云外。他垂眸思索,最近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少爷答应过不会离开他,因此天明不归绝非少爷本意,说不定是被事情绊住,然而他不清楚少爷会遇上什么人。前几天在苏家,他听得出江湖有多容易出事,随随便便就可以损人肢体、夺人性命,万一少爷得罪了谁,像箱子里的人受刑,或者像苏少掌柜几乎没命……燕华打个冷战,下地匆匆穿上外衣:“他——容翔,我看不见,你帮我看看,这屋里,桌上、或者床上,或者什么地方,他可留下只字片语?或是留下或拿走了什么东西?先帮我看看床上。”
被他这么一说,裴回也吓了一跳:“好,我找找就是。不过房间东西多了少了我并不知道。”
“没关系,你说给我听。”
燕华自己在被褥之间摸索分辨着,之后是桌面和几案,茶具、托盘、镜台等物一件件摸过去,眼前一片黑暗,指尖不是没有触到纸张,但每每听到裴回不甚流畅、偶尔连蒙带猜地念字,哪一张纸也不是。
“燕华大哥,屋里并没有重芳大哥的留书,是不是……出事了?”裴回见燕华脸色愈发地白了,心里很是担心。
“少爷昨夜说出去一趟,今早便回。”燕华皱着眉,“听他语气是轻松,但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见人,我不放心。”
“昨夜?”裴回失声叫出来,觉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秘密。
燕华勉强沉住了气,虽然担忧得要命,他也不能慌,不能乱了阵脚,干着急解决不了什么事。他一边给自己鼓气,一边想了想王谢说过裴回是可以信任的,又梳理一下昨夜王谢的话,便道:“少爷昨夜跟我说,他想请一个帮派,帮他打听两个人,就是因为要见那帮派的主人,才离开的——容翔,小柱子走了没有?”
“早上我看到他了,不过没有让他跟过来,叫他去监督修房舍了。”裴回被王谢点拨过,小柱子有些来历,所以裴回也小心着不多话。
“容翔,麻烦你叫小柱子到厅里,少爷要见的,可能就是小柱子的主人,我问问他知道不知道。”燕华道,“希望少爷没事,一会我问小柱子话的时候,容翔帮我看着点他的神色。”
说到最后,语气竟然已经沉静下来。
他从茫然到焦急,从担忧到镇定,从束手无策到打定主意,种种神情变化丝毫没有遮掩,尽皆落在裴回眼里。小裴回一方面担心着王谢去向,一方面暗自羡慕着燕华的举动,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小柱子不急不慢走进厅里,叫了一声“华公子”。
一早上没看见王谢,小柱子想着昨天晚上传了消息,王谢很可能被主人带走教训一二,心中暗自得意,得罪“蒺藜”绝没有好果子吃。他被王谢狠狠敲打过,所以一心想着王谢会多倒霉,对于面前这个双目失明双手变形的年青人,虽然处了几日,知道这位“华公子”颇得王谢看重,待自己也不错,只可惜各为其主。他叫自己过来,也就是为了王谢的去向吧,自己怎么会随便泄露组织的消息呢,可笑可笑。还有那个傻头傻脑的小大夫,吊着一只手,每天就知道乐呵呵瞎忙,真没意思。要不是主人没让自己离开,自己才不会在这里呆着。
这边,燕华听裴回在耳边低声说着小柱子放松的态度,大概有了个想法,便急急地道:“小柱子,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华公子,”小柱子一听燕华的话,就明白王谢对燕华说过他的任务,便随意道,“我家主人没有新的命令之前,小柱子还是会呆在这里。”
“昨夜少爷与你家主人的会面,也是早已安排好的?”
“没错。”想不到对方对于王谢一夜未归之事,并未太过焦急,是真不知道主人的厉害呢?还是有把握不会出事呢?小柱子觉得两者有可能,毕竟王谢给他的印象够深,他又相信主人的能耐。
燕华听得出,小柱子并无半点紧张,心里转了几转,如果对方当真不怀好意,怎么可能让一个未经太大世面的小孩留在这里?抑或是因为这孩子无足轻重?他相信王谢的本领,只是一时关心则乱,想了想自己根本就是无能为力,唯一的手段也只有“诈”,便肃了颜色,道:“小柱子,一定要帮我个忙!”
小柱子一愣,怎么不是他想的那样?“华公子有什么用得上小的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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