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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程反应很大,在她身前挣扎,愣是连肢体接触的窘迫都顾不上了,他只想从段乞宁的手中抽回胳膊,因而身子跟着用着力,屁股厚实地全贴在她的膝盖上。
段乞宁属实没料到他动静这么剧烈,反而对此愈发狐疑,转而狠狠捏着他的手不松开。
“放开我!”崔小少爷恼羞成怒。
段乞宁的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腰间,阻止他所有挣脱的举动,几乎是将他整个人揽在怀里了。
“你这伤不是旁人弄的吧!”膝盖淤青是跪出来的,后背伤口是鞭子抽出来的,肿胀的手指是茶杯烫的,那手臂上断断续续且嘈杂的出血点,是怎么来的?
段乞宁之前见过一次,是她外出跑商第一天,崔锦程身子单薄地走到明月轩,她给他系了件斗篷的,那时,她就有看见他左手腕上的掐痕。
现在也是在差不多的位置,旧的伤口结痂脱落,新的伤口覆盖在没完全长好的肌肤上,还有用木柴刮蹭、木屑戳进血肉里的痕迹。
段乞宁第一反应是“自.残”,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书里没这一段!
崔锦程停止乱窜,手臂卸了力,垂下眼眸道:“是我在柴房里想解麻绳,不小心划伤的。”
段乞宁信了,见他被自个掐得手腕都红了,松手,连带着环在他腰间的手和抵在他屁股下的膝盖一并撤离。
崔锦程如释重负,默不作声地忍疼,将衣裳领子拉起来。
段乞宁退出屏风后那逼仄的空间,让多财去寻内务处的管事,领一套成年男子规格的家厮衣裳来,多福则随汪娘子去则取药。
她方才摸崔锦程身上那件的料子,实在是太粗了,从前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定然穿不惯。
不出片刻,多财将东西带到,段乞宁摸了摸,这才安担地再次行至屏风后,递给那个少年。
崔锦程又恢复成往日逆来顺受的卑微模样,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垂下头:“贱奴谢妻主恩。”
段乞宁挑挑眉,衣裳甩在了他的胸口间。
一番折腾,日落西山,冬日的天暗得早,庭院灯火通明时,段乞宁才忽觉时辰已晚。
府里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对侍奴和下人们来说,没赶上饭点就是没赶上,食不待人。主子们和有院落的夫郎们如果饿了馋了,可以自己开小厨房的灶火,只是这开一次火灶得好多银子,一般小主哪吃得起。
段乞宁院里的下人惦记着她一下午都在为崔侍奴的伤劳碌,这会进来询问她是否要用晚膳。
崔锦程躲在屏风后倏然炽热的视线正巧被段乞宁捕捉到,于是她顿了顿,点了几个想吃的小菜,又指了指床榻正对着的另一侧的榻榻米,那有一个低脚茶案,“就放那里吧,再去热一碗白米粥。”
给谁,不言而喻。
崔锦程脸上一热,垂眼看自己赤.裸的脚趾。段乞宁没给他鞋袜,他抑是羞赧再去讨要,只好光着脚,缩在宽松的裤腿里,抱膝躲在狭窄的屏风后。
待到精致的吃食一盘一盘端上来,将低脚茶案的桌面占满,段乞宁慵懒地坐在软垫上,朝角落里缩成的一团道:“崔小少爷这是寻到新的家,舍不得出来了?”
他从前的家,家破人亡,故而段乞宁这句玩笑话听起来格外刺耳,好似扎在崔锦程的心头肉上,让他眸光黯然。
段乞宁手托下巴,浑然不觉,“出来吃饭,要我请你吗小少爷?”
“贱奴不敢。”崔锦程废了好大的力才撑起一些身子,光是用小腿支撑身躯就已疼得他眼眶湿红,更不要提将膝盖贴到地上的那一刻——
冰凉和辛辣一并钻入骨头,痛得人发抖,自是溢出几声不堪的声音。
侍奴不可以和妻主同桌共食,妻主用餐时,侍奴也要和伺候侍寝时一样,跪在一旁静候。兴许妻主兴致好,会赏些什么好吃的下去,装帧在盘子里,递到侍奴们的膝盖前,就好似喂狗喂牲畜那般。
这是规矩。而遵循规矩教条,早在他日复一日的被训.诫中刻入骨髓。
崔锦程瑟瑟发抖地跪好,掌心撑地,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艰难痛苦地朝段乞宁爬出第一步。
“膝盖不想要了吗,还跪,”依旧不懂规矩的段乞宁满眼不解,“站不起来就找个舒服的姿势爬过来,或者我端过去?”
崔锦程惶恐到心头错愕一拍,颤着音说:“贱奴、不敢劳烦妻主。”
他卸力摊倒在地,用手肘和腿挪蹭身躯,屈辱地爬行着。
起初,他以为自己会很抗拒,可是当他爬出第一步、第二步……渐渐就将那些尊严和脸面抛之脑后了。
士族儿郎的傲骨终究不能拿来当饭吃,清高与气节也换不来母父双亲的前程无恙。
崔锦程闭上眼,只管往前爬,爬出阴暗的角落,爬到烛火通明处,在嗅到段乞宁身上的冷香后,匍匐在她脚边小声喘气。
段乞宁不知晓他内心深处的煎熬,轻描淡写地拍拍他的头,“坐那里。”
指着正对面的软塌。
怕他待会又什么“贱奴不敢”,段乞宁先发制人:“上来吃饭,妻主的命令,不容违抗。”
崔锦程睁眼仰视她,瞳眸里明晃晃写着难以置信和受宠若惊。
段乞宁颔首,眉眼间已经染上几分不悦。
他终是垂眸,挪动身子往深蓝色的空软垫上爬。
人坐在软塌上,低脚桌案正好够到胸口的位置,双肘可以舒坦地在桌面上活动。屋内明明有更为宽敞的餐桌可供吃饭,她为何还要将吃食摆放在休憩下棋的矮处?
是为了他吗?
“别看了,那桌子以你现在的腿能坐上去吗?”段乞宁突如其来的话音就好似为了印证他此刻的猜测,“安安担担在这里吃吧。”
她调整了几盘炒菜的位置,将他面前那一块空出来,把白米粥给他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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