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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批麻黄和羌活是怎么回事?”沈湛的声音冷而沉,隐隐有怒气,“为何做那么明显?”黑衣人的声音刻意压低,“都是些……在青州……不碍事。”宋婉本做贼心虚地想离去,以她现在的处境,家国大事她管不了,沈湛到底是怎样的人与她关系也不大,她只求他能安稳无虞地活着。方才听来的这些话让她感到莫名的背后发凉,许多年养成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她,她不应该再听下去,可在那黑衣人口中吐出模糊的青州二字时,宋婉却停住了。“不要往里面参那么多……说了多少次了?……那批货送给他们了,只以后切勿打着荣亲王府的名头!”沈湛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冷静而空洞,“既然李家如此不听话,那就换人。”似乎没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是!世子放心……不会耽搁咱们的正事。麓山里的……都好……”黑衣人惶恐道,“世子您的身体……”宋婉听的目瞪口呆,大概是明白了些,似乎是沈湛在做什么药材生意,李家应该就是攀上了沈湛这条大鱼,才风生水起了。可药材,人命,又是怎么回事?宋婉不敢再听下去,抬手将鬓角别过,身体缩了缩,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他们离去。她知道自己若是此时离去,心中惶恐,定会不安地发出些声音,那黑衣人下盘极稳,单膝跪这么久都稳如磐石,功夫定是不差的。她怎能瞒得过练家子的耳朵?宋婉倚靠在石碓后头,纹丝不动。后面沈湛再未与黑衣人多说,都是那个人在向他低声叙述着什么,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尤为费劲儿,只听见什么铁、药,这样多次出现的字眼。宋婉心中暗暗叹息,把头埋进臂弯里,连呼吸都不敢出声了。好在他们的对话没持续太久,沈湛走后,黑衣人便隐入了相反方向的夜色中。沈湛走出竹林时忽然驻足。宋婉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只觉得明明是寒凉的秋叶,那汗珠子却顺着皮肤往下滑落。她紧紧闭上了眼睛。片刻,沈湛的脚步声又重新响起,渐行渐远。竹林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宋婉扶着石块起身,活动了活动僵硬的四肢,算是松了口气,秀美的面容上浮起劫后余生般的恍然。沈湛他……到底要做什么?人人都道他病弱乖疬活不了几年了,只需富贵顺心地享受余下的日子即可,谁人都不敢慢怠他,不敢有半分疏漏。他已经是世子了,若能多活些年,以后就是要袭爵的。他还有什么所求呢?天边泛起鱼肚白,将天地间都染了一层蟹壳青。一阵风吹来,吹散了宋婉别在耳后的碎发,先前出的冷汗腻在身上,此刻凉飕飕的。宋婉轻叹了口气,提起裙摆,轻而快的回到了驿馆里。翌日。宋婉起的很早,几乎没怎么睡,总觉得心慌,像是有什么事会发生。半夜里淅淅沥沥地下了雨,这会子雨势渐大,打得窗子唰唰地响。宋婉推开驿馆房门时,才发现门外黑压压的站了许多人,玄色劲装,身形彪悍挺拔,皆穿着避雨的油衣,看装束与先前王府那些乔装的护卫一样。这么多人在门外,愣是一点声响都没发出。他们在雨中沉默地等着沈湛醒来。见宋婉出来,其中打着雨伞的男人朝她挥了挥手,是先前走散的墨大夫。宋婉颔首,走到廊下站着,悄声问:“您是何时来的?”“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就到这了。”墨大夫往宋婉那边移动了下,压低声道,“多谢姑娘这两天照顾世子,世子可好?”宋婉轻轻笑了笑,“还好,这几日都没怎么犯病呢,兴许是太阳晒多了,运动也多了,人看着倒比在王府中康健了不少。”何止好,还能半夜健步如飞挥斥方裘呢。“您没事吧?那日到底是怎么个情形?您怎么和这些大人们一起过来了?”宋婉问出心中疑惑。这些人怎知她与沈湛的方位?“王爷得知世子遇袭,大动肝火,连夜加派了人手过来。”墨大夫道,“我命大,从那些歹人手中捡了条命。我们从你们掉下去的山下寻访,又一路寻着到了金匮城,这才知道世子与姑娘你已经往青州去了。姑娘胆色令墨某佩服!”宋婉干笑了两声,心想任谁的命与沈湛的绑在一起,都会拼尽全力救他。正说着,沈湛推开了门。湿冷气息扑面而来,天地间都是缠绵的雨幕,他咳嗽了两声,墨大夫连忙上前伺候。“世子。”护卫们齐齐低声道。沈湛任医者把脉,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色,南方多雨,有时一下便是半个多月,空气中都沁着水汽,深秋的天,阴冷潮湿的令人心里发闷。他对门口安静站着的护卫们也没什么反应,似在寻找着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宋婉身上,雨下的很大,激起薄薄的白烟,半拢在她周围,她的脸半隐在雨幕中,叫人看不真切。沈湛披起外袍,朝着宋婉的方向蹙眉道:“过来。”宋婉闻声款款上前去,十分自然地伸手替他系紧了袍带。“等许久了?”沈湛垂眸看着她道。她一向红润的脸色不知为何有些发白,看着楚楚可怜。宋婉摇摇头,勾住他的指尖,“今日天色不好,怕是一会儿雨就更大了,我们赶紧出发吧。”沈湛点点头。护卫们无声的让出一条路,比李家准备的华贵了许多的马车便出现在宋婉面前。雪白飘逸的高头大马,檀木嵌金的宝顶,四个角坠着竹雕花灯笼,细看去镌刻的竟是一个“荣”字。宋婉讷讷地望向沈湛。他并未看她,表情平静无波,护卫在他身后撑起巨大的伞。沈湛缓步向马车走去,路过她身边时淡淡道:“还不过来?”宋婉小跑两步跟了上去,心中思绪万千,这是完全不隐藏荣亲王世子的身份了,如此体面光鲜的带她回青州……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伺候着沈湛坐定后,瞧着他那张阴沉淡漠的脸愈发地顺眼起来。沈湛的俊美与旁的男子不同,他的五官十分精致,精致的有了些妖冶的女气,可他这个人太冷了,尤其是看着人时,那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让他俊美的五官都变得凌厉起来。可如今,宋婉觉得他与新婚之夜那个阴郁而冷执的青年有了些许不同,黑沉沉的眼眸也不再让她不寒而栗。她的目光似有实体的热意,扰得沈湛心乱,他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声音冷咧,“看什么。”宋婉坐在沈湛对面,微微凑近他,歪着脑袋微微笑,“自然是看世子好看!”沈湛垂眸看她,她光洁的脸上有天真贪婪的笑,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眸亮亮的,流露出对他的感激和渴念。他知道她所求的,无论她所求为何,他都给得起。一向淡漠的青年并未发觉自己唇角噙着的淡淡笑意。“……有多好看?”他道。“天下第一美。”宋婉真心夸赞,“我从未见过世子这样好看的人!”“从未?”沈湛道,眸光意味不明地盯着她。沈行的容貌清俊出尘,为人又风流恣意,当年在云京勋贵圈引得许多贵女爱慕不已,王府凡是办雅集或宴席,沈行身边都是聚集了最多人的。宋婉的心早就飞到了青州,不假思索道:“当然,难道世子屋里没铜镜吗?”沈湛:“……”一行人马行驶在往青州的方向的官道上,穿过茂林修竹,越过清溪吊桥,没多久就看见了十里长亭的轮廓。烟雨濛濛笼罩着青州城,长亭里站了许多人,荣亲王世子进城的消息一早就传了过来,青州的官员们早就在长亭里列队静待。宋婉掀起车帘一角,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父亲也跪在那些官员里。沈湛并未下马车,只淡淡道:“诸位有心了,咳咳……都回吧,宋大人留步。”宋文卓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荣亲王世子后头的马车,其余的官员却也并未敢离去,而是浩浩荡荡地跟在了沈湛一行人后面。宋婉离开青州时,喜轿捂得严严实实,只听见各种各样去的讥讽猜测声。她没想到还能回来。许多女子嫁了人,这辈子就与娘家天各一方了,若是家世显赫的,还能回娘家看看,像她这样的庶女,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了。她放下车帘,看着沈湛愈发觉得他面若冠玉,这样面冷心热的人,怎就叫她碰上了呢。宋婉眼眶发热,刚想说什么,便听马车外传来嫡母段氏拖着长腔:“娴儿,我的娴儿啊,你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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