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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对荣王殿下,一直是很宽容。荣王对宋婉也很宽容,并不要求她足不出户,允许她闷了就出去逛逛,借着雅集之由,上街采买。当然啦,采买之事不会真的落到世子妃头上。一日,宋婉借采买之由出王府,手中拿着的是那一日从戚如槿那里得来的鬼谷子的消息,那一日听戚如槿说她家新修的府邸是出自鬼谷子之手,便找人去套话要来了鬼谷子的联络手信。正想着如何找到此人,刚到天桥街市,便被人拦住了去路,还未等那人说话,她身后的护卫就蜂拥而上,将那人拦住。“诸位诸位多虑了啊,我不是刺客!我是霍远山,霍侍郎之子!有事想跟世子妃详谈!”曾挨了沈行一顿打的霍公子解释道。宋婉屏退了众人,与霍远山坐在茶楼里谈了片刻,便捋清了来龙去脉。沈行,竟打了人。而这霍远山回府后与父母说了此事,方觉得罪了雍王殿下,思来想去,夜不能寐,生怕被雍王记恨,找个由头捅到圣上那去,再革了霍家的官职,疑心生暗鬼,越想越惶恐。霍远山觉得此事因宋婉起,就该来找宋婉求情。“当时你说什么了?”宋婉淡淡道,“与我又有何关系?”霍远山含糊说道:“就是就是那些个荤话。”宋婉眸光流转,似笑非笑道:“什么荤话?”曾经看她是觉得她貌美勾人,现在再看,只看得见权势的倾轧,惶恐之下,只敢说实话。霍远山咽了口吐沫,断断续续复述了那日说的混账话。说完之后愁眉苦脸道:“我已经知道错了,是我唐突了世子妃,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世子妃在雍王殿下面前美言几句。”听闻那样难听的话,宋婉却没什么表情,道:“好,我跟他说,雍王殿下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你编排我,若想求得我的原谅可以,你得帮我办一件事。”“什么事?只要是霍某力所能及,霍某定然万死不辞!”霍公子拍着胸脯道。宋婉轻笑了声,将掌心的字条示于人前,“帮我找到这个人,带他来见我。不许声张。”雾敛院的芭蕉长得甚好,有一人多还要高,据说是从南诏国移栽过来的品种,宋婉命婢女们将胡榻移至芭蕉树下,晴光甚好时,撑着头在树下小憩,很是惬意,到了雨天,雨打芭蕉,颇有情致。只是偶尔,沈行那双温柔含情的双眼就入了梦来。那霍远山形容的画面似乎成了真,在她的梦中上演,他保护她袒护她似乎成了习惯,甚至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直到从梦中惊醒,心脏剧烈跳动,那场景也挥之不去。她不敢去见他,怕控制不住会对他说些不该说的话。那不可以,不可以打破现在的平衡。她也十分心虚,生怕她与沈行的过往被人看出来。宋婉深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每个人所行暗事都不会完全天衣无缝。就像沈湛所行之恶事,就像枉死的那些人,都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因为心虚,她反思自己那次与夏旎兰是不是有些虚张声势的过分了,是不是妄加揣测了夏旎兰的意思呢。这一日,宋婉主动到了夏旎兰房中。夕阳西斜,带着些金色的光扫过寂寥的院落,夏旎兰正在桌案前绣着什么,神思低垂的眉眼昳丽,却布满哀愁。“在忙么?我散步散到你这来了,想到没来过你的院子呢,便进来看看。”宋婉如是说,“在绣什么?”夏旎兰仓促地站起来,将手中绣样掩在身后,“见过世子妃。”“何必与我那样见外,还叫我嫂嫂即可。”宋婉笑了笑,看向针线筐里松散的绣线,皆是雅致清冷的颜色,随口道,“是绣给雍王殿下的么?”夏旎兰肩膀松懈了下来,脸有些红,点头道:“是。我诗词歌赋比不得那些贵女们,就想着在绣工上努努力。”宋婉道:“绣的很好啊,孤云野鹤,岂向人间往,很适合殿下高洁的品性,你有心了。”夏旎兰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宋婉全当是她害羞,便道:“那日是我说话说重了,近来准备诗词雅集的事,实在是忙乱,天气热,人也变得急躁,你别放在心上。”“没有没有,是我不会说话,让嫂嫂误会了。”夏旎兰低声道,“嫂嫂别嫌弃我才是。”话既然说开了,宋婉的心虚也得到了缓解,气氛便融洽起来。女子之间共同话题好找,夏旎兰主动邀请她也绣个什么,打发打发时间。宋婉应了下来,坐下挑了些清雅的颜色,与夏旎兰一同在烛火下绣着。“是绣给世子的吧?很适合他。”夏旎兰笑道。宋婉应了声,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胸口的伤处到下了雨还痒痛难耐,有时累了或心情郁结,心脏处就很是不适。这些,都拜他所赐。绣给沈珩澜,他配么?这么想着,宋婉手中的那绣样就绣得愈发狰狞。很快就到了雅集的日子。晴光万里,微风拂动,吹动贵女们摇曳的裙摆,引得娇笑惊呼声一片。管家在宋婉耳边道:“都准备妥当了,世子妃。”廊庑下,灼人的日光一点都晒不着,宋婉眯起眼点了点头,“辛苦管家啦,等着雅集办完,咱们就都能松快松快。我跟这些年轻女子也玩不到一起去,一会儿我就找个地方躲懒啦,还得靠管家您多照看。”“嗨,世子妃哪儿的话!”管家脸上挂着心悦诚服的笑,据说上次戚家贿赂之事,世子妃很是局气,并未将此事全推到他身上,“这日头大,可别晒着您,您就放心歇息去吧!”宋婉并非是想躲懒,而是躲着沈行。这样的日子,他肯定在场,而她再出现就不合适了。刺史陆洵也受邀前来,在沈行的书房中为他研墨,压低声音道:“照王爷的吩咐,彻查麓山上的那两个文人,其中一个果然并非孤家寡人,有家眷,全都抓起来了。”文人有些傲骨,实属正常,更别说有些才华和抱负的文人,那骨头才硬,一门心思为自认为的明主效忠。这样的读书人、文人,若是赢逼他们,他们是转不过来弯的,逼得急了,反倒成全了他们的杜鹃啼血。前几个月突袭麓山,那两个束手就擒的文人都是硬骨头,不得不找了他们的亲眷来。“好好招待,且不可伤他们。”沈行松了松领口的鎏金领扣,继续笔走游龙,“其中那个姓元的,在前朝官授翰林,还进了礼部,若不是改朝换代,假以时日就是进内阁的料,敲打敲打他。”陆洵明白了他的意思,颔首道:“是,这个姓元的一把岁数了,也没什么亲人在世,就固执的觉得是咱们陛下致使他家破人亡的,现在跟着沈湛,非要反了天去!”“另一个已经吐口了,说是在凤阳,有大动作。”沈行的笔停了下来,眼眸幽遂,“凤阳?凤阳一马平川,乃龙兴之地,他能如何?”莫不是麓山里凭空消失的两万人去了凤阳?可凤阳远离帝都,无法与沈湛留在冀州的叛军们守望相助啊。“王爷先别想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您的婚事,属下过来时,看见许多大人家的闺女都来了,花团锦簇,好不热闹。”刺史陆洵那张严肃的脸上带着罕见的笑,“咱们陛下圣躬违和是不假,但沈湛一时也翻不了天。”“周决这回从北境回来,就让他回王爷身边任职。”说罢,掀起门帘引着他往外走。沈行将信收好,递给陆洵,挪动步子往前厅去了。他已有六七日没见宋婉了。她就像是刻意躲他似的。他去敲她院门,也闭门不开,连打发婢女来开门敷衍都免了,仿佛门只要开个缝他就会强行挤进去似的。这回他定是要堵到她。“这青湖的景可真好看,不比云州的差呢。”宋婉坐在乌篷船里含笑感叹,“天天看青湖,头回泛舟湖上。”今日为了诗词雅集上的贵女方便,就将艄公换成了“艄婆”,那艄婆笑道:“往那边去,水面才开阔呢!”湖上凉风阵阵,宋婉看着离那花红柳绿的岸边越来越远,整个人松懈下来。她靠着船篷,伸出手撩起清澈的水波,“那就往那边去嘛,清静。”她连婢女都没带,为的就是让他根本找不着她!谁能想到她在这阖府都喜乐欢庆的时候躲到湖里来了呢!从石拱桥穿过,水面霎时开阔起来,“艄婆”划得起劲儿,抡起了膀子跟与那船桨有仇似的,水浪起伏翻滚。但见湖中心有一湖心亭,宋婉站起来扶着船篷,心跳莫名加快,错愕地看着船径直往那湖心亭去。宽阔的湖面波光粼粼,只见亭中的那人负手而立,几日不见,那张俊脸愈发皎皎明朗,看见她时眼波一漾,泛起春风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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