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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飞挣扎起来,叫道:“我阿耶说的,山樱乡就是这样被十几座碾硙给毁了河渠!”
碾硙是用水流冲势推动石磨碾粮用的,水流在这里被截走了势能,流速变缓,泥沙沉积,淤堵河渠,不过是时间问题。
“算上静安寺里的也才两座!”管事不耐烦与游飞废话,摆摆手说:“再不滚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酿白河要窄得多啊!”游飞听他阿耶说过酿白河上游中游落势大,可河面细窄,万不能搭建碾硙。可偏偏就是有人视若无睹,游飞喉咙里几乎要迸出血来,他脖颈上青筋暴起,吼叫道:“姓邵的就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王八!”
管事勃然大怒,有人一把将游飞从明宝清手里扯了过去,抬手就是一记很重的耳光,游飞还是个孩子,一下就被打飞出去,趴在地上,好一会没动静。
“邵阶平知不知道你们这样胆大包天!”明宝清气愤至极,将游飞从地上搂起来抱在怀里,揩去他口角流出的血,可那些血还一直流,流了明宝清满手,她看着那些血,又看向这一帮围着他们的人,只觉得他们背后的青山蓝天全变红了,怒道:“这里是万年县青槐乡!天子脚下,你们这些狗以为姓了邵就能无法无天?邵阶平自己在皇城里都算不得什么东西!无根浮萍而已!”
管事的本就觉得明宝清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度,又听她直呼郎主的姓名,直戳邵家根基,心底十分惊愕,只是她骂得实在太过分,不教训的话面子都下不来。
“留心你们的拳脚!”见他们有逼上来的意思,明宝清不惧更怒,道:“仔细你们的言行!你们郎主年纪轻轻就爬到少卿的位置上不容易,呵呵,软饭不费牙,但伤胃啊!你们这样肆意妄为是要拖他后腿的,做人做事要掂量掂量后果,青槐乡不是什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我爬都能爬到京兆府!”
“老子打断你的腿,看你……
底下的人不当回事,管事却是心有忌惮,由着手下人胡咧咧发了顿虚火,却是做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让明宝清快走。
明宝清心里怒火无法消散,奈何寡不敌众,做不得什么事,她盯着那些堆在那里的石料、木料看了一会,将迷迷糊糊还要挣扎起身的游飞背在背上,重又踏过那座摇摇晃晃的桥。
游飞被打翻在地的时候碰到了额头,嘴里也破了好几处,全是血,刚把他背回去时众人都吓了一大跳,不过人好歹是清醒了,坐在胡床上一声也不吭。
老苗姨帮他擦身子,捣烂了草药糊在他额头隆起老高的肿包上,说:“还好是前额,若是后脑磕成这样,真是要求神拜佛了。”
明宝盈端水给他漱口,漱了三次血色才褪掉了。
明宝锦和卫小莲他们几个都不敢说话,傻傻地拎着装了一半地木耳的篓子站在那瞧着游飞。
“蓝娘子,小莲、小荷在你们家呀?
”
屋外头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明宝清透过竹门瞟了一眼,瞧见个笑着的郎君正摇摇摆摆朝这边走过来。
“五叔!”卫小荷张了张口,却发现声音不是从自己嘴里冒出来的,而是卫小石叫的。
卫小石刚才瞧见明宝清背着游飞回来的,而游飞又像是受伤挨打的样子,所以急着来看他笑话,结果在门口碰上了回来的卫五郎,瞧见他手上拎着油纸包,这才如此亲热。
可怜卫五郎本来腿脚就不好,走了这么一路,累得快死了,被卫小石一下扑撞过来,腰都要断了。
“慢点慢点,回去再分,回去再分,别抢别抢啊!小石!不是都给你的!你撒手撒手!”
卫五郎叫嚷了半天也于事无补,卫小石把他那一包菜干饼都抢走了,甚至把他手背都抠出血了。
卫小荷气红了眼要追,卫五郎一把抓住他,从衣裳里掏出一小包饴糖来,道:“嘘!嘘!糖!拿去给你娘!塞进去,藏好了!”
卫小荷掉下眼泪来,扑进卫五郎怀里哭了起来,胡乱叫着,“五叔,呜呜,五叔,阿耶,你回来了,呜呜。”
卫五郎也被他哭红了眼,抱着他,伸手摸摸卫小莲的头。
明宝盈和蓝盼晓走出来寒暄几句,卫五郎一见她们,谦卑地笑了起来,冲明宝盈说:“三娘子,给您道喜了,您考上了!还是前三甲!”
明宝盈被这个好消息盖了一脸,有些不敢置信,“你,你瞧见榜上有我的名字?什么时候放的榜?”
“应该有几日了。”卫五郎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又不识字,是严帅跟我说的。”
“严帅?”蓝盼晓诧异地问:“你是在万年县衙门里做活吗?”
“只是在官爷们歇脚的廨舍里做点砍柴烧水的粗活,严帅知道我今日回来,赏了我一包糖,还叫我把这消息告诉您。”
卫五郎还是那个模样,没胖没瘦的,但性子似乎活泛了几分,脸还白了点,应该没受什么嗟磨。
“多谢。”明宝盈对他行礼,卫五郎连连摆手,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卫大嫂远远迎了出来,嘴里亲亲热热地叫着,“五郎,五郎!”
卫五郎眼皮子抽了抽,对卫小荷、卫小莲说:“把糖藏好了。”随即又丧下一张脸,颓着身子往家走去。
明宝盈心跳得厉害,她自然是欢喜的,喜得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转身往屋里一去,心又沉郁下来。
沉默的不只是游飞,明宝清也不说话,正用小刀削着一根根尖尖的木刺。
游飞脸上的肿胀一时半刻消不了,他也瞒不过游老丈去,歇了这一阵,默默低头穿了草鞋,道:“蓝娘子,阿姐,我回家了。”
“小青鸟。”明宝锦蓦地叫住他,却又无话可说。
游飞望过来的眼睛是干干的,可能是因为流了血就不流眼泪了,他垂眸看着明宝锦拉住他的那只手,轻轻晃了晃胳膊,又抠掉她手背上一片干掉的地木耳,说:“我没事。”
小郎君挺着腰板迈着步子回家了,做出坚强的样子来,不肯叫别人替他担心。
明宝锦替他哭了,被蓝盼晓搂在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明宝清在哭声中闭了闭眼,觉察到明宝盈在身侧坐下,她道:“三娘,明日进城去女学,你要在女学里待下去,人不能只有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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