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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染色的白线挂在外头,远看近看都很像晾晒的干面。煮蚕线的步骤也很像煮面,过凉水时觉得明宝清觉得自己像是在做冷淘。
‘想吃小妹和阿婆做的冷淘了。’明宝清侧首蹭了蹭从鬓角上滑下来的汗,心想。
染坊里是要烧火的,非常热,但染线的几位娘子好像都习惯了,只是面色泛红,额上凝着一粒粒汗珠,而不似明宝清这样通身都是汗。
但热的同时,锅中的染料又散发着植物的气息,明宝清觉得自己好像在山林里淋了一场热雨。
黄栌一色需要煮染,那一锅金黄的染料要保持在将沸未沸的热度,明宝清在边上带待着都觉得自己在被蒸煮,更何况染线的娘子了。
但因为蚕线不能久煮,短浸又不能一次染足了颜色,需要反复进出染锅,未免颜色深浅不一,需要撩动蚕线,让一圈蚕线都能在锅中充分浸染。
她们虽然不用像揭豆皮那样徒手下染锅,可以用木棍来撩起成缕的蚕线,但一整日下来,她们手上臂上也满是斑斑点点的红烫印子,因为撩动蚕线时水总会迸溅出来,绞干线的时候两根木棍搅动不便,所以她们还是经常用手。
今日染线坊来了来了一位小学徒,正因怕烫不敢攥紧了蚕线绞干,正在被杨娘子斥责。
明宝清本就在等杨娘子,见状就拿出一个有些奇怪的棍子递了过去。
杨娘子不耐烦地转脸一看,就见那棍子弯曲得像一只天鹅,鹅首上缠了一些布,显然是用来握,再听明宝清解释,说鹅身,也就是细长光滑的棍身是用来撩线绞线。
“不要以为自己改了缫丝车,就有多大本事,以为什么都能图便利了?”杨娘子没有接,反而白了明宝清一眼,道:“有些苦头是要吃的!”
明宝清被她的态度弄得有点困惑,她解释道:“不用吃的苦头为什么要硬吃?这个东西我试了又试,的确能代替一部分手的操作,不至于太烫着你们的手了。”
杨娘子干脆就不理会明宝清了,抱着胳膊走过去,冲那小学徒道:“快做!”
小学徒脸上挂着泪,忍着烫徒手在绞那团蚕线。
有个赵娘子看不过眼去,拿起两根棍子教她使。
小学徒笨拙地用两根棍子绞干蚕线时,赵娘子朝明宝清走了过来,朝她使了个眼色,明宝清就收着自己的东西跟着她出去了。
“你别放在心上,她有个笨妹子,原本在缫丝间里替别人摇摇轱辘,但你改了缫丝车后,她就做不下去了。”看见明宝清惊讶的表情,赵娘子忙道:“就她一个,缫丝车又添了四五辆,余下多出来人有些去学了织布,也有来我们这的,那个王娘子不是在房里绕梭子么,她原本也是缫丝的,可她也没给你脸色看呐。”
明宝清心里定了定,听赵娘子继续道:“再不济就做些杂活,我们蚕坊很少有赶人走的,但她妹子什么都做不出,笨也是真的,懒也是真的,可有什么活计会比坐着摇摇手更容易呢?而且之前缫丝车的手摇活计都是轮着来的,因杨娘子在蚕坊是老人了,管事算是卖她一个面子,让她常做,可眼下这做不了那做不了的,只撒娇装糊涂,管事也忍不下去,前个就叫她回去了。”
这说起来不过是件小事,可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杨娘子一时半会肯定不会给明宝清脸色看了。
但想起那小学徒挂满泪珠的脸,明宝清心里也不好受,但不好受归不好受,明宝清更不可能低三下四求她们用。
“那我只交给管事就好了,管事若点头,我就多做几个来,你们肯用的用,肯吃苦的就吃苦吧。”
赵娘子仔细看了看她手里的‘天鹅’,点点头道:“我可等着用呢。”
支如玉回去时自有蓝正临来接,明宝清站在她身后看她织布,经纬交织,肌理渐成。
“呀,你这丫头。”支如玉太专心了,瞥见她时吓了一跳,道:“要回去了?你虽能骑马,可来来回回也太累,既也有了俸禄,还是在城中买一间小院吧。”
明宝清点点头,道:“再攒一攒吧。”
支如玉见她有打算,就不再说了,目送她出去,又埋头织起布来。
明宝清的确是忙,严观也不闲,这一日好不容易休沐,去了青槐乡上找她,却听说她去探望邵棠秋了。
他被老苗姨留了饭,但又干了一阵的苦力,劈了一堆柴,还替明宝锦做了一个又圆又厚的新砧板,什么饭也消化掉了,于是又吃点心,只差要连晚膳一起吃了。
回程路上,严观以为今日要同明宝清错过了,结果迎面看见月光驮着她飞奔回来。
马儿在落日余晖中被照得金光熠熠,像是从云端踏下来的天马。
马背上的人被帷帽长长的绸纱裹了半身,绸纱波动着,颤抖着,像是一团燃烧的白焰,直直跳进严观眼中,烧了他的心。
马儿交错而过时,明宝清松开了缰绳,被严观一把搂到了身前。
背上猛然一轻的月光困惑地刹住蹄,返身追着他们跑了过去。
“去哪里?”明宝清倒坐在绝影背上,风从身后灌了过来,帷帽的绸纱将她牢牢裹紧,在严观的臂弯里勾成一樽清妙柔软的神像。
但塑这樽像的人心存亵渎之意,他一个凡夫俗子,如何能掐握住神明秾纤合度的身段?如何能生出那么多荒淫的念头?
严观的身体挨着发烫,入了夏,明宝清就有些嫌弃他的炽热了,不过此时在风里,倒是很舒服。
他隔着绸纱很用力地吻她,唇的热度还是那样鲜明,别样触感。
严观的手臂收得更紧,明宝清几乎要跨坐在他腿上,只听他轻声道:“还以为今日见不到你了。”
明宝清靠在他肩头上,风吹开她半边的帷帽,露出她半张含笑的面孔,而撩开的绸纱拂在他脸上,一下一下,像是漫不经心的逗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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