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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气急败坏（第1页）

约莫一盏茶的光景，苏南风方从内室折返花厅。他面上沉凝之色未减分毫，只是身后竟跟着两人，正是詹氏与苏傲霜。

詹氏髻微散，鬓边珠钗歪斜，衣袖上更添了几处褶皱，显是方才争吵间失了往日端庄仪态。

她一跨进花厅门槛，便忙不迭敛衽屈膝，对着上座的李青安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慌乱与恳切：“李大人，妾身知错了！妾身久闻大人品貌端方、行事磊落，心中早已生了敬佩之意，一心想让大人做我苏家的女婿。可妾身又怕大人瞧不上小女，更担心您当面拒绝，伤了两家颜面，这才私下同身边管事妈妈们抱怨了几句。谁知那些人胆大包天，竟将妾身的私语当成了主意，做下那散播流言的糊涂事来！”

日头已斜向西山，几缕残阳斜斜映着檐角，晚来凉风渐起，卷得院外几树桃花簌簌飘落，点点绯红落在青石板上，倒添了几分萧瑟。

李青安目光掠过院中飘零的桃花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礼记》有云：‘言必信，行必果’。君子立身于世，当以诚信为根本，岂容半分虚诓？”

他稍顿，目光转向堂内，语气添了几分锐利：“苏夫人久居内宅，深谙府中规矩，想来也知‘内宅私语传于外庭’，绝非寻常管事妈妈敢僭越为之。再者——”

话锋一转，他眼底寒意更甚：“让苏小姐称病卧榻，更作昏迷不醒之态，只为强逼在下应允亲事。这般步步为营的算计，难道也是府中管事妈妈所为？”

苏傲霜见母亲被李青安驳斥得面色白、哑口无言，胸中顿时窜起一股恼意。她从母亲身后挺身向前，清脆的嗓音带着几分愠怒，开口便道：“李大人何苦如此咄咄相逼？母亲纵有思虑欠周之处，亦是为我终身大事筹谋，大人何必将言辞说得这般决绝，不留半分余地？”

言讫，她眼角晕开浅浅绯红，睫羽轻颤掩去眸中欲坠的泪意，声音微颤带了哽咽：“莫非在李大人眼中，苏家门第、小女品貌，竟这般鄙陋不堪，才当得大人冷言折辱？”

李青安望着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之态，脑中蓦地闪过维芳轻倚他肩头，眸含春水、含羞带怯的娇憨模样。

他唇边勾出一抹冷笑：“苏小姐这泫然欲泣的姿态，倒像是被李某平白欺负了一般。只是婚姻之事，素来以两情相悦为基，令堂强攀姻缘，本就失了世家风骨，李某不过是直言世情罢了，何谈‘冷言折辱’？”

他眼底含冰，语气添了几分冷厉：“再者，李某此前便已与令堂当面剖白，言明心中早有牵挂之人，断无另娶之理。可令堂非但置若罔闻，反倒暗中散布流言，败坏清白小姐闺誉，害得她闭门不出，几欲自戕——这般不择手段强取豪夺，难道是苏家世代门风所为？”

这话出口，满室皆静。要知苏家在京中素来以“书香门第”自居，今日被李青安当众点破用阴私手段逼迫婚事，且牵扯出“构陷女子清白”的重罪，无异于当众剥去了苏家的体面。这番话若是传扬出去，苏家怕是要落个“仗势欺人、败坏礼教”的骂名，届时便是吏部考评，也要多几分非议。

苏南风脸色由红转白，指节因用力按在案几上而泛白，却一时语塞——他只觉胸口闷胀得厉害，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李大人此言未免太过偏激，内子或许只是只是行事急躁了些，并无害人之意。”

“急躁？”李青安袍袖一拂，案上茶盏微微晃动，“若只是急躁，何必用清白之名折辱内宅女子？此事关乎女子性命，更关乎朝堂体面——若世家皆以权势压人，视人命如草芥，那这‘诗礼传家’的名声，不若趁早弃了罢！”

苏南风见李青安言辞间无半分缓和之意，依旧步步紧逼，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眉宇间满是疲色。他抬手轻轻揉了揉额角，缓了缓胸中郁气，目光沉沉望向李青安，缓声道：“李大人既如此坚持，不肯容半分转圜，那依大人之见，今日这事，该如何收场才是？”

李青安闻言，眸色微沉，目光掠过苏南风眉宇间难掩的倦色，语气却未有半分缓和，字字掷地有声：“三日内，苏家无论借何由头，需邀京中各府女眷齐聚，于诸位世家面前为陈家大小姐正名，洗去她一身污名——此为其一。”

语落稍顿，续道：“其二，苏夫人须亲赴陈府，向陈家大小姐躬身致歉，断不可有半分轻慢。其三，苏家往后不得再以任何名义，扰我与她清净，若敢再犯，休怪李某不留情面。此三点若能办到，今日之事，李某便不再追究；若有半分推诿，那咱们便去御前辩个明白，便是拼着我这身官职不要，也要替陈家大小姐讨个公道！”

苏南风脸色一白，咬牙应道：“在下一切按李大人吩咐来办便是。”

李青安淡淡颔道：“那本官就静侯佳音了。”

说罢，他再不多言，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玄色靴底踏过青石地面，出清脆声响，转瞬便消失在庭院的朱红门扉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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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身影彻底不见，詹氏脸上满是气急败坏，指着门外方向，厉声道：“这陈维芳究竟给李青安下了什么迷魂汤，竟叫他对那女子这般死心塌地！先前明明说定今日来府中下聘，转脸却去了陈府；自陈府出来还不罢休，竟又径直入宫请了太医——他分明是不愿娶霜儿，才这般费尽心机地推诿！”

苏南风仍立在原地，闻言缓缓转过身，双眼微微眯起，目光落在詹氏脸上，语气带着几分审视：“你派人盯梢李青安？”

詹氏被他这般一问，话语蓦地一顿，随即又挺直了脊背，语气带着几分理直气壮：“他未正式成为苏家女婿前，妾身如何能放得下心？先前他对陈维芳痴心一片，求娶多年不曾动摇，后来虽应下与霜儿的婚事，可这中间谁能预料会不会有变数？妾身不过是让人暗中留意着他的行踪，并无半分逾矩之举。”

话音落时，她胸中怒火复又燃起，语气愈焦躁恼怒：“方才苏全来报，说今日一早，陈府便有管事去了李青安的宅院，递去一封书信。那管事刚走，李青安便急匆匆追去了陈府。老爷您且猜猜，那信会是何人所书？除了陈维芳，还能有谁能让李青安这般失了仪态、乱了分寸？不过是个惯会勾魂摄魄的狐媚子，偏要装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引得李青安连老爷情面都不顾，竟这般上门来斥责羞辱我苏府，端的是让人恶心至极！”

苏南风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不解：“先前我便说过，李青安此人迂腐呆板，并非霜儿良配，待霜儿醒了，这门婚事便作罢，你为何还要让她装病？”

詹氏上前半步，语气里满是急切与算计：“老爷这话可就差了！那周公子纵是有些本事，也不过是沾了他父亲的光，如何能与李青安相比？李青安可是全凭自身才干，一步步走到如今，更得皇上信任器重，日后官职再往上挪一挪，也并非不可能。再说那丞相之位，虚悬多年，眼下朝中除了裴文远，也就只有李青安德才兼备，最有希望接任。若霜儿能做了丞相夫人，往后在这京城里，老爷您还有什么可顾虑的，便是横着走，也无人敢置喙！”

苏南风斥道：“无知妇人，你道为何先皇要设立内阁，那便是要撤除丞相之位，提拔能干之人入内阁，共商国之要事！这些年朝堂格局早已更改，哪还能凭着旧日念想觊觎相位？再者，李青安虽得圣宠，可他性子刚直，从不结党营私，你以为凭着一门婚事，就能将他绑在苏家船上？若真惹得他心生不满，或是让皇上察觉我苏家有攀附谋权之心，到时候别说横着走，怕是连苏家现有的地位都保不住！”

詹氏被驳斥得面上红白交递，指尖攥着帕角微微颤，却仍不肯服软，下唇咬得泛了白，眼底凝着几分委屈，又掺着几分拧劲：“老爷这话，莫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丞相虽为虚衔，可李青安在朝中的分量，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先前他既做过皇子侍讲，日后怎知不会晋太师、太傅之位？霜儿若能嫁过去，有幸为他诞下子嗣，母凭子贵，届时苏家真有事相求，李青安又怎会对苏家置之不理？”

苏南风目光如刃，扫过詹氏涨红的面庞，沉声道：“你满脑子尽是后宅算计，竟看不清眼前险境！李青安性子刚直，可他身侧属官、宫中眼线，哪个不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你让霜儿装病强攀联姻，本就落了下乘，若再让外人窥破你这般心思，传至圣驾耳中，只当我苏家为攀附权贵不择手段，届时御史弹劾的折子，怕是要堆满御案！”

詹氏被他眼中厉色慑得心头一颤，踉跄后退半步，指尖攥紧了帕子，却仍强撑着嘴硬：“周润堂那边已然遣人探问过两次霜儿病情，李青安若不成，不是还有周润堂吗？总不能让这两头都落了空！”

苏南风听罢，重重叹了口气，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严肃：“周家那边我自有说辞，你且记好——眼下最要紧的，是让霜儿养好身子，断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再寻个家世清白、人品端方的人家，才是真为她好，也为苏家避祸！你若再敢私下算计李青安，休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詹氏嚅嚅点头道：“妾身……省得了。”

苏南风目光一转，落在一旁垂的苏傲霜身上，语气沉了沉：“你也少跟着你母亲学那些小家子算计，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往后好生将养身子，多往你祖母跟前尽孝，无事不许往外头跑。跟着你祖母多学些管家理事、经营店铺的门道，才是正理。”

未及苏傲霜应声，他已转头望向詹氏，语陡增几分，字句间满是不容耽搁的果决：“今夜夫人便挑灯赶制帖子，明日一早令苏苍送往各府，就以设赏花宴为名。芙蓉园内原植十数株桃树，明日再遣人采买补足，凑够三十六株方显规整；此外更需多购名贵鲜花盆栽，不拘耗费多少银两，唯求盛放美观方好。”

说罢准备转身离去时，又似想起什么，再次嘱咐道：“明日你携厚礼亲往陈府，好生向陈大小姐赔罪。后日便着手备办宴席，大后日即开宴待客。若觉时日仓促、食材不足，便往城中几大酒楼定购现成宴席——我苏府又不缺银子，莫要摆出那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平白落了旁人笑柄！”

詹氏闻得此言，脸色骤然一僵，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角，眸中掠过一丝难掩的滞涩。

她垂静默片刻，终是长长的吐出一口郁气，那气息里似裹着几分不甘，却又不得不压下，只低低应道：“妾身……知晓了。”声音轻缓，却难掩一丝勉强，落在寂静的厅堂里，更显几分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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