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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叫阿强、阿雄他们一起去,人多热闹。”
阿芳嘟起嘴,撒娇一般地说:“哪有这么多其他人,建国哥,我,我只想跟你一起去。”
高建国有些茫然地望向阿芳,阿芳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四目相对,高建国正在想说点什么,阿芳猛的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捂着脸跑掉了。高建国猝不及防,傻傻地站在原地。望着阿芳是朝家里跑去,高建国并没有追上去。涛声不断,让他更添惆怅,不禁又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素描本,随手翻开一页,安慧正歪着头笑得如花儿一般。
现实中的安慧却笑不出来。今天本来是个好日子,北京的天特别蓝,她和王乐终于领证结婚了。上午到照相馆拍合照,虽然还有些不适应,但她还是勉强靠在王乐肩头,给了镜头一个微笑。
回到王家,双方家长都笑得合不拢嘴,每天阴着脸的安国庆也难得露出了笑容。望着窗户上贴着大大的红“囍”字,安慧却总觉得像是两个分开的人。依照老北京的规矩,新人要向双方父母磕头,改口叫爸、妈。
王乐和安慧双双跪下,磕了个头。王乐起身端起一杯茶,对着张凤鸣说道:“妈,我有几句话特别想对您说。我五岁的时候,我妈就没了,说实话,我都不太记得她长什么样儿了。我爸为了我,一直没再娶。我呢,心里特别想有个妈,今天我终于如愿了。我终于能叫您妈了。”
张凤鸣的眼睛里有了泪花,声音却满是喜悦:“好孩子,以后啊,你就是我儿子了。”
王乐又端起一杯茶送到安长江手里,说道:“谢谢妈,谢谢爸,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你们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她,在工作上鼓励她,生活上关心她,不让你们操心。”
刚刚接到恢复工作通知的安长江乐呵呵地说:“好好,我们放心,放心。”
安慧照着王乐的样子,端起茶杯送到王部长手里,细声道:“爸,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从今天开始,我就有两个爸了,我就是王家的儿媳妇了,我也一定好好照顾王乐,支持他的工作,和他一起进步。”
王部长一口喝了茶,抬手道:“好孩子,快起来吧,起来吧。”
轮椅上的安国庆眼圈也红了。
一切都好像很完美,安慧却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但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夜了,新人进洞房了,看着王乐美滋滋地在床单上放了一张白布,安慧终于明白了自己内心惶恐的原因。自从与高建国发生关系之后,她对这事情一直有点害怕。终于结束了,整个过程中安慧都没说过一句话,王乐倒也没说什么。她的心平静下来,渐渐睡着了。
卧室的灯突然亮了,安慧睁开眼发觉王乐正站在床边,死死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安慧有些害怕,坐起来裹着被子,轻声问道:“王乐,王乐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王乐没答话,开始在安慧的东西里翻找。安慧又问道:“你找什么呢?”
“好啊,你果然还惦记着他!”王乐突然从安慧的包里找到了那本残破的素描本,立刻转身看着安慧冷笑道。
“王乐,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闭嘴,你还想狡辩,你敢说你和高建国之间是清白的?你敢说吗?”表情凶狠的王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王乐,你小点声,别把咱爸吵醒了。我可以跟你解释的。”安慧哀求道。
“你把破事儿都做了,还怕把爸吵醒。你看看你虚伪的样子,你根本是个骗子!你们全家都是骗子!”说着,王乐抓起了素描本的一角,准备撕掉。
“不要,不要——”安慧猛的跳下床,扑了上去,想要把本子抢过来。王乐反手一个巴掌扇在了安慧脸上,去势很猛,安慧一头撞到了床楞上。
王乐也吓到了,但是情绪仍然难以平复,鼻子抽搐着,喝骂道:“安慧,你这样嫁给我,对我公平吗?你还带着那个男人的东西,你把我王乐当成什么人了,专捡破鞋的吗?”
安慧挣扎着抬起头,无力地说:“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不然呢,新婚之夜就让我知道自己的媳妇是个不干净的女人!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戴着一顶绿帽子和你过日子吗?”眼泪已经从王乐的眼眶中蹦出来,说完之后便夺门而出。
安慧趴伏在床边上,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又是高建国的模样……
高建国并不知道安慧的遭遇,他的饺子馆刚刚在海琴湾的小街上开张了,在路边支起了几张简易的桌子。高建国熟练地擀着面皮,岳芳英包饺子,阿雄把桌椅擦了又擦。不一会儿,案板上已经整齐地排满了各种馅儿的饺子。在阿芳的卖力叫卖下,客人着实不少,只空着一张桌子。
一条绿色的身影突然在空桌旁坐下,是罗向荣。高建国走过去,冷声道:“今天不卖了。”话音未落,罗向荣已经站起来,一个擒拿手将高建国反手按住,狠声道:“不卖可以,以后也没得卖!大陆仔还想赚我们香港人的钱?”
高建国刚要反抗,岳芳英已经走了过来,厉声道:“放开我儿子!”
罗向荣瞥了岳芳英一眼,很是不屑,狠狠说道:“阿婶,你最好躲远点,不然连你一起抓。”说着松开高建国,就要去抓岳芳英。他的手刚一碰到岳芳英的手臂,整个人就被一招反擒拿手摁倒在桌面上。罗向荣奋力挣扎,却被牢牢控制住,动弹不得。周围的摊贩纷纷围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的看罗向荣的笑话。
罗向荣颜面扫地,威胁道:“再不松开,你们全部要坐牢!”
“坐牢?什么罪名?我们光明正大做生意,不偷不抢,凭什么坐牢?”岳芳英毫不惊慌,手下倒是松开了罗向荣,又接着道:“我只是想警告你,不要随便动手,警察的功夫是用来对付罪犯的,如果只会欺软怕硬,有什么了不起?”
阿芳赶紧过来打圆场:“罗表哥,误会了,都是误会,你千万不要生气。”阿强也过来说好话:“表哥,这里刚开业,今天的饺子我请客,表哥快请坐。”
罗向荣没敢再看岳芳英,一边揉着被抓疼的臂膀,一边呵斥着围观人群,如丧家犬一般离开了。
忙了一天,夜里回到住处,高建国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泡,有些迷茫地说道:“我们有了香港身份,却还是被罗向荣这样的坏警察欺负,难道大陆人在香港永远都不能抬起头来做人了吗?”
“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向往的那些不过是资本主义表面光鲜的东西,马克思说过,‘资本主义从一诞生起,每个毛孔都流着肮脏的血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岳芳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想不到香港,只是属于富人的乐园,穷人的地狱。”叹着气,高建国继续埋头搓起了木盘里的衣服。
“你后悔来香港了?”
“来香港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说着,高建国又狠搓了几把衣服。
“嘴皮子倒硬……建国,你要在香港扎根,可不只是耍嘴皮子的事,人这一辈子,活到老学到老,只有掌握了知识,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些年当知青耽误了你的学业,听阿强说香港这里有很多夜校,你为什么不去试试?”
高建国抬起头,满怀惊喜地望着母亲,说道:“老岳同志,来香港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是能得到你的支持和理解,什么都值了。我明天就去夜校报名!”
饺子摊的开张,成为了高建国母子在香港的生存转折点。他们自力更生,有了经济来源,虽然困难重重,却也结束了他们在高致行家寄人篱下的日子。从这天开始,高建国白天在饺子摊包饺子,晚上参加夜校的学习。他突然发觉日子充实起来了,人生有了努力的目标和方向。
夜校的学习让高建国开始了解香港,了解这里的英国文化,却也让他在香港度过的第一个春节有了别样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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