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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瞬,邬琅便飞快地低下了头,不敢与薛筠意对视。
步摇被薛筠意拿在手中,珍珠坠子顺着她膝上霜白的缎子流下来,在邬琅眼前轻轻晃着。莹莹雪色上,隐约有一点暗红的血渍。
邬琅瞬间心慌起来,他膝下渗出的血,把那些漂亮的珍珠弄脏了。
若是让薛清芷看见,她定会勃然大怒,说不定还会命人把他的膝骨挖下来,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一想到这些,邬琅就浑身发抖。
薛筠意也看见了那珍珠上沾染的血色,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用指腹轻轻地将那点血渍擦去,直到再瞧不出任何痕迹。
邬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她竟不嫌他脏么?
他时常挨罚,流血是常有的事,薛清芷每每瞧见,总会满脸嫌恶地说他脏得要死,再叫宫人端了冷水进来,粗.暴地给他冲洗身子。
他盯着那截白玉似的指尖,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可薛筠意已经收回了手,将那对步摇递到了一旁随行的宫婢手中。
她要离开了。
邬琅心里忽而有些失落。
“多谢妹妹。”薛筠意偏过脸,淡声对薛清芷道,“妹妹坐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就不必送了。”
薛清芷几乎是咬牙切齿,偏脸上还得强撑出几分笑来:“皇姐慢走。”
轮椅行远了。
青黛窥着自家主子脸色,识趣地上前去,将殿门关紧。
薛筠意一走,薛清芷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存心的是不是?我宫里那么多首饰她不要,偏就看上那对步摇,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父皇那儿求来的宝贝,如今就这么轻易给了她!”
薛清芷气得不轻,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将方几上摆着的黄釉紫砂花瓶用力拂落在地,只听尖利的一声响,瓷片碎了满地,零星飞溅在邬琅身上,少年瑟缩了下,却不敢躲,只是沉默地低头跪着。
余光瞥见跪在一旁的邬琅,薛清芷的火气瞬间有了发泄的出口,她一把拽过少年颈间铁链,直将人硬生生拖行出好几步远,接着便是劈头盖脸的耳光落下。
“天生下贱的东西,净会勾引人!别以为本宫瞧不出来,皇姐是心疼你才将那步摇要了去的,皇姐向来心气高,何时见她开口向人讨要过什么?今日竟、竟……”薛清芷越说越气,手上力道也愈发加重。
刺耳的掌掴声在寝殿内回荡。
邬琅被打得眼前发黑,死死掐着手心才勉强没让自己昏倒,地上锋利的碎瓷片嵌进他的膝盖里,针扎一样地疼。他意识都有些模糊,口中麻木地说着告罪的话,脑海中却浮现出薛筠意那双清澈的眼睛。
她望向他时,眉眼温柔极了,没有厌恶,没有嫌弃,只有怜惜和不忍。
邬琅几乎要怀疑那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生来卑贱,旁人待他只有冷眼与奚落,那般柔软的神色,从未有人施舍过他。从未。
青黛生怕薛清芷气坏了身子,连忙小心上前劝着:“公主消消气,您打他,自个儿也手疼不是。”
薛清芷这才停了手,犹不解气地踹了邬琅几脚,冷声命令:“自己掌嘴,打到本宫消气为止。”
“是。”
少年低垂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抬起手便往自己脸上扇去。
本以为邬琅会辩解几句,可少年只是沉默地承受着她的苛责,薛清芷只觉心头的那股火烧得更盛了,她张了张嘴,再想不出旁的训斥他的理由,只好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给本宫记住,今日是皇姐害你受罚的。”
听见这话,邬琅那双淡漠清冷的眸子才有了一点神采,他动作微顿,很轻地应了声“贱奴记住了”,接着便继续麻木地将手臂抬起,又重重落下。
他想,他并不怨那位长公主。
今日若非得她怜惜,光是那步摇上被他弄脏的珍珠,就足以让他遭受比眼下严厉百倍的惩罚。
脸上火辣辣地疼,两瓣白皙的颊肉很快就变得红肿软烂,似描了层诱人胭脂,瞧着分外可怜。
薛清芷没有发话,邬琅便不敢松懈。
饿狠了的身子本就虚弱得厉害,哪里经得起这般对待,邬琅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意识几欲涣散,大脑猛然晕眩一瞬,才又慢慢清明。
邬琅忽而又想起那颗珍珠,那颗被薛筠意的指尖抚过的珍珠。
他想,若他是那颗珍珠就好了,可以被她那样温柔地,拭去一身的脏污和狼狈。
“没吃饭?就用这么点力气糊弄本宫?”薛清芷含着怒的声音将邬琅拉回现实。
邬琅顿了顿,沉默地加重了力道,本就高高肿起的脸颊上很快就浮现出紫砂一样的印子来。
掌嘴声不绝于耳。
少年一如既往地温驯。
薛清芷心知邬琅并没有偷懒,可她就是不想看见他那副沉默忍受的模样,即便是受罚的时候,那双漂亮的乌眸也依旧清冷,没有半分情绪。
她不喜欢。
很不喜欢。
殿中突然安静下来,薛清芷皱起眉,正要训斥邬琅竟敢擅自停下,转过脸却发现少年昏倒在地上,长长的鸦睫似蝴蝶般安静停栖,唇色是骇人的惨白。
薛清芷怔愣一瞬,第一次慌了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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