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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蛰花了邬琅的眼睛,浓密的鸦睫湿淋淋地垂着,他胸口起伏,手臂用力撑着床褥,暴起突兀的青筋。
只需温驯地,像以往被教过许多遍的那样,应一声是,就能从这地狱般的牢笼中解脱,可邬琅忽然不愿再陪薛清芷玩这个残忍的游戏,他不喜欢她,以前不喜欢,如今亦然,难道就因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他便没有拒绝她的权利吗?
但在这位金枝玉叶的二公主面前,哪有道理可言呢。
凝华宫附近有一处瑶湖,碧波浩渺,清可见底。薛清芷嫌弃宫中景致枯燥无趣,所以皇帝特意吩咐工匠挖石引水,不知耗费了多少功夫,才筑成这方美景。邬琅被戴上玄铁链的第一天,就被薛清芷牵到了蓬船上,陪着她游湖赏景。
正值晌午,邬琅跪在滚烫的船板上,低垂着眼,一面抬手扇着自己早已红肿的脸颊,一面说着告罪的话:“能陪公主游湖是贱奴的荣幸,当初是贱奴有眼无珠,竟敢拒绝公主,请公主责罚。”
而薛清芷就坐在阴凉之处,惬意地吃着宫人递来的点心,欣赏着眼前这美妙的表演。
小船慢悠悠地划开荡漾的水波,清风徐徐,空气中沁着草木芬芳,恍若人间仙境,周遭寂静无声,只有少年掌嘴的声音清脆响亮。
邬琅早就认命了,所以自甘下贱,只求薛清芷能留他一条性命,可此刻,他烧得混沌的意识里,忽然又挣出几分不甘来,他沉默着,眼看着薛清芷眼中的兴味一点点黯淡下来,唇角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养不熟的贱.种。”
薛清芷咬着牙骂了句,带刺的鞭子发狠般抽在邬琅颤抖的脊背上。这么些日子过去,她以为邬琅早就被训得服服帖帖,再不敢忤逆她半句,没想到他骨子里的劣性那么顽固,都被那药弄成这般模样了,竟还不肯彻底服软。
“来人。”她怒着声喊,“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本宫关进刑房,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青黛惶恐地带着两名小太监进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明明方才她进来送药时,薛清芷还心情不错地吩咐她去准备些滋补的药膳,晚些时候给邬琅喝下。说是邬琅身子太瘦了,用着硌手,得让他长些肉才行。这才不到两刻钟的功夫,怎么就变脸了呢?
她不敢拖延,低声吩咐快些将邬琅拖走。
邬琅没有任何挣扎,也没有力气挣扎。他疲惫地闭着眼,任由小太监粗.暴地抓住他的手腕,像拖着一头牲畜般,将他带离了寝殿。
*
南疆的春天总是缠绵多雨。
回青梧宫的路上,又飘起了朦胧雨丝。
墨楹推着薛筠意进了寝殿,早有宫婢捧上干净的衣裙,服侍着薛筠意换上。
她素来喜洁,哪怕身上只沾了一点儿雨,也会觉得不舒服。
孟绛提着药箱进来,一边为薛筠意施针,一边主动提起了那日墨楹送来的药方。
“这药方上共有十二味药材,皆是世间罕见的奇药,还望殿下再宽限臣些时日,待臣与几位同僚商讨过,或许能有些头绪。”
薛筠意意兴阑珊:“不急。”
她本也没指望太医院能这么快就弄出解药来。
药浴过后,孟绛起身告退。
墨楹拿来棉巾,小心地擦净薛筠意腿上的药渍。薛筠意静静地看着墨楹忙活,忽然开口道:“往后,不必再费心准备这些了。”
她知道孟绛是想给她一丝希望,所以才想出了这药浴之法,可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的身体,熬再多的草药也是无用。
墨楹愣了下,有心想劝几句,话到嘴边,还是默默地咽了回去。她心里后悔极了,当初就该拦着殿下,不该让殿下答允为薛清芷作画的,每次去凝华宫,薛清芷总要给殿下找几分不痛快。
吩咐宫人将木桶撤下去,墨楹站起身,小心问道:“外头下着雨,殿下莫着了凉。奴婢推殿下去歇息吧?”
“好。”
薛筠意由着墨楹将她抱到拔步床上,再替她盖好被子。
雨声潺潺,最是催人眠,薛筠意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中一遍遍地浮现出邬琅那双慌乱的眸子,他跪在她面前,卑微地恳求着,不要将他发烧之事告诉薛清芷,好像生病是一件无可饶恕的罪过。
她无法想象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薛清芷是如何对待邬琅的,否则好端端的人,为何会被吓得这般谨小慎微?
薛筠意侧过身,心神不宁地想,少年人身子强健,好好睡上一夜,出些汗,明日应该就会好的。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起初还是细雨霏霏,到天亮时,已成滂沱之势,直将院中的花草淋得七扭八歪。
积雨难行,作画之事只得暂且搁置。本以为这雨顶多下上一两个时辰便停了,谁知竟没完没了,足足下了两日也不见小。
作画讲究一气呵成,薛筠意不想失了手感,便将那幅未画完的画在长案上铺开来,调开一砚浓墨,勾勒些细节。
墨楹端着茶水进来,忽听殿外传来了太监总管李福忠尖利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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