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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事的官员在屋中站了一排,各个将头压得很低,大气儿也不敢喘,有几个胆子小的抖如筛糠,冷汗顺着额头流下,趟过脸颊,却无人敢擦。“还活着?”男子冷淡的话音一落,角落里有个人抖得更厉害,他一紧张便想打喷嚏,可此刻气儿不敢出,喷嚏就更不敢打了,他使劲憋着,脸生生憋得通红,生怕出一点儿动静,怒火烧到他身上。刑部尚书袁别站在正中央,倒是不怕,冲案桌后头的男人揖手,“毒药已入脊髓,虽尽力挽救,约莫只能再撑半日。”今日天未亮,巡视牢房的兵卒便发现罗期兴状态不对,口吐白沫倒在牢里,已然进气多出气少,当夜值守的狱卒长连忙请了大夫来,又将此事上报。幸好发现的还算及时,没让人立刻死了。此事一出,刑部翻了天。贼人神不知鬼不觉混进了守卫森严的大牢,若不是那贼人有挖墙遁地的异术,便是内部出了奸细。天刚亮,沈长寄被平筝从房中叫了出来,看了平瑢送来的信。沈长寄听闻此事,没有发怒,却也一言不发了好一会,才将一干人等皆召了来。袁别与沈长寄同朝为官数年,从未见他发过火,这回也一样,他并未劝人息怒,只道:“刑部办事不力,任由大人处置。”沈长寄偏头看过来,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冷漠道:“刑部已不可尽信。”他这是在提点袁别,也在警告。虽不含半分怒气,但冰冷的语调还是将角落那两个胆小的官员吓得跪了下去,那二位便是因喝多了酒,误了巡逻时辰的狱卒长与他的直属上司。“下官懂的。”袁别暗看了眼瘫软如泥般趴在地上的下属,叹了口气,“只是大人,您未得旨意强行将罗期兴转移到玄麟卫暗牢,此事如何与陛下交代……”袁别听说,前一日首辅与陛下奏请,将罗期兴移出刑部大牢,被拒绝了。沈长寄对那二人视若无睹,淡淡道:“无需你操心,待审出结果,我自去复命。”他并未问责,只交代将罗期兴带走,又问了两句情况,便叫众人散去。那犯了错的小官直到出了沈府,才敢一下哭了出来。袁别头疼地看着他,“又没打你没骂你,哭什么。”小官早听闻过首辅的狠辣手段,哽咽道:“卑职会死吗?”袁别摇头,“被贬职回乡种地,永世不得录用。”小官一愣,抹抹眼泪,“……就这样吗?”渎职,还酿成大祸,就这般轻轻放下?“不然呢,首辅大人还能手刃朝廷命官?滥杀无辜?”“可都是这样传的……”袁别瞪了他一眼,“那都是罪有应得之人!”袁别回头望向沈府的大门,重重叹气。这些年办砸事的人数不胜数,可他从未见沈长寄发怒过,就连处置也是轻飘飘的,仿佛什么样的烂摊子他都不曾放在心上,无所谓一般。刑部的人离开后,罗期兴也被带到了玄麟卫暗牢。他磕头请求沈长寄对他家人手下留情,沈长寄不为所动。罗期兴很快毒发身亡,人死了,好在死前交代了些重要的东西。沈长寄出了暗牢,日头正挂在头顶。他有些想谢汝,不知她可休息好了,还难不难受。他归心似箭地回了府,平瑢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一阵无语。刑部丢了个烂摊子给他们,玄麟卫的兄弟们忙活了半月,全因刑部几个小卒坏了事,险些功亏一篑,大家都怨气十足,唯有大人心无波澜似的,游刃有余地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平瑢与袁别一样,一直十分佩服首辅大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意志,直到大人遇到了谢姑娘。“晚膳不用备下了,我去谢姑娘院里。”平瑢面无表情地点头,“那属下去通传一声您要去蹭饭。”沈长寄:“……不必。”说罢便甩下平瑢,急不可耐地往隔壁的院里去。他才刚进院子,便觉出不同寻常来,每日这个时候该上膳食了,今日院里却安静得出奇。他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步子迈的愈发快。一进屋,一股浓烈的药酒味儿扑面而来。只听平筝哽咽说道:“都怪奴婢,笨手笨脚的,您忍着点啊……”“不怪你,你也没看到我,是我走路没声儿。”谢汝还有心情笑了笑,“我这一天,多灾多难啊。”沈长寄已然走到近前,冷眼看着正在上药的主仆二人,“发生了何事。”他问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谢汝那只烫红的脚。平筝噗通跪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连连认错,“都怪奴婢,端着热水撞了姑娘,害姑娘烫伤。”沈长寄的视线定格在伤处,一直死死盯着,脸色极冷极阴沉,眉目蒙上一层厚重的冷意,眼底戾气一闪而过。他弯下了身子,半跪下来,手掌微颤,轻轻托着少女的足。足底的痒意盖过了痛楚,谢汝赧然地要抽回去,“别……”男人不依,大掌紧按着她的腿,不让动。他端详着那一片红肿,眉心紧拧,心疼得眼尾泛红,他咬了咬牙。“十棍,下去领罚。”平筝洪亮地应声,“是!”为心上人上药这件事,只……平筝的一顿板子到底是没能执行,谢汝好说歹说,才将首辅大人劝住。此事当真是她的问题,当时她才起,精神恍惚的很,才交代了平筝说要沐浴,转头便忘了,下床时满脑子都是清晨时的记忆。她记着自己抱着沈长寄哭,还勾着他没完没了地亲吻……谢汝脸通红一片,耳根的颜色像鲜红的血。她从椸上拽过一件织锦薄纱外披,搭在肩上,心事重重地往外间走。羞窘过后,她便忆起了那亲昵的源头。是她又做了梦。谢汝未能分去心神想沈长寄夜半三更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榻边,她只想知道,自己在梦中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话。重生之说本就离奇,这般怪诞的经历只怕她说出来会被沈长寄当成怪物。想得入神,走到门边时一时未察,脚被烫了。谢汝不知道十棍是责罚在何处,平筝到底也是女儿家,怎能受的住。她看着沈长寄小心翼翼的样子,只得将责罚替平筝免去,但再多的宽慰之语却没说。若这伤在他身上,她也是要心疼的,他如若一味强颜欢笑,自己只怕会更恼怒。谢汝思己及人,放弃了逞强。她的脚还被人托在手心,脚背红肿了一大片,伤处触目惊心。“大人,疼……”沈长寄手一颤,浑身的戾气更浓,只听她又道:“大人,为我上药吧,我只信你。”她说着,还前倾了身子,拉了拉他的衣袖。男人上一刻还暴戾不堪,下一时便收了全部的杀意,握了下她的手,抬头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拿过一旁的药油。他的身体紧绷,带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感,但手上的动作很轻柔,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对待易毁坏的珍藏品。手指点了药油,朝她伸过去,快要碰到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地说上一句:“痛要告诉我,别忍着。”谢汝微怔,苍白的小脸上扬起笑容。平筝为她上药,只叫她忍一忍,只有他,会叫她不要忍。“疼也是要涂药的,大人不知道吗?”沈长寄当然知道,他从前也受过许多伤,自然知晓能有多痛,可伤在她身。“那……那我轻点……”男子的声音微微发抖。哪怕明日皇城被人攻破,他亦有把握沉着应对,可为心上人上药这件事,他只怕穷尽一生的本事,也无法做到心平气和。谢汝疼得说不出话,可看他又害怕又不敢手抖,怕一抖便会将她弄疼的模样,又很想笑。心底缓缓注入暖流,此刻似乎看到了他前世温柔的影子。只是一个烫伤,都未曾见血,沈长寄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处理好,他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绷紧的背脊松缓了些,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后知后觉,应当叫个大夫来的。他以前自己处理惯了,今日方寸大乱,竟是忘了她或许需要大夫。谢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盯着他一会儿懊恼,一会儿挫败的表情,看得有滋有味。“大人,宫里头来旨,叫您进宫。”平瑢站在院里喊道。沈长寄没好气回:“叫他等着!”平瑢:“……”谢汝杏眼睁圆,又去扯他衣袍,“你在胡说什么,快点去,定是有要事。”沈长寄沉默地抗拒,他知道是何事,他未向成宣帝请旨,便将罗期兴带回了自己的地盘,成宣帝怎能高兴,此去必是兴师问罪,一时半刻只怕回不来。想抗旨,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谢汝道:“莫要耽搁,一会儿用完膳我便在房里看书,哪儿也不去,保证你走时什么样,回来时什么样,可好?别耍小脾气,快去。”耳力极好的平瑢倒吸了一口酸气:“……”他怎么不知道首辅大人还会耍小脾气?倒是谢姑娘哄人一套一套的。平瑢面无表情地从房门口退到了院子门口,确保自己再听不到二人对话。沈长寄果然听话,将谢汝抱到窗边的软榻上,盯着下人送上了午膳,这才依依不舍地从房里走了出来。他换了衣服入了宫,到宫中时,成宣帝正在贵妃宫里用膳,他在御书房里等了半个时辰,成宣帝才姗姗来迟。这是帝王对他做事不满的冷待,沈长寄并未放在心上,再来一次,他依旧会如此。“沈卿若是对朕有何意见,可大方提之,朕会酌情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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