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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分不虞藏得极深,又十分浅淡,淡到让桑青筠自己都觉得像是错觉,但她知道自己没听错。
至于为何不虞,桑青筠隐隐明白,但她不想明白。
就这么跪了许久,久到膝盖都疼了起来。谢言珩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看她,重新提笔批起了折子:“去取殿后的桃花新雪来,重新泡茶。”
桑青筠应声起身,退出了殿内。
戴铮关切地看向她,她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从暖阁取出一只薄胎瓷瓶来,独自向后殿走去。
陛下心情不佳的时候,的确很难伺候。
这种难伺候并非雷霆之怒或是动辄打骂,而是喜怒无常的难以捉摸。
你分不清陛下是想要还是不想要,生气还是不生气,只能小心翼翼的斟酌,反反复复的琢磨。
虽说陛下不是一个薄待宫人的君王,更多时候对他们都称得上仁慈宽厚。可他哪怕是不说话,身上也有种不可僭越的气度,时刻提醒着自己他是君威不可冒犯的帝王。
这样高高在上的存在,天下万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注定此生都不会是与桑青筠同行之人。
勤政殿后有一株桃树,其盖如云,开花时如绚烂如霞,据说已经长了二十余年,是先帝特意为当时入宫不久的继后所栽。
这继后也正是陛下的生母,从前京中人人皆知最得宠的纪贵妃,当今已故的太后。
陛下亦十分喜爱这颗桃树,命人好生照料,今年原本已经到桃花的花期了,可惜下了一场雪。恐怕雪化了,也不复从前的盛景。
桑青筠站在桃树下,微微仰头往上看。圆月高悬在天幕,莹润似玉盘。清冷的月光从枝叶空隙层层穿越,悄然落在她面庞,映出一张比月下桃花更动人的脸。
她是当之无愧的美人,天生一张芙蓉面,双瞳剪水身段盈盈,最难得的是一身饱读诗书的恬淡气质,更赋予了她非同寻常的美人骨。
她的美丽是客观的,脱俗的,桑青筠自知,谢言珩也知。
他就站在勤政殿后的花窗前,透过花窗上的花鸟纹看着桑青筠。
看她仰头望月,看她扫雪入瓶,收集了一些雪后,又看她双手捧起,用口中呵气取暖。
化雪是最冷的时候。
谢言珩转身回了殿内,吩咐着门口的戴铮:“着人叫她回来,再拿冻伤药过来。”
戴铮诶了一声,笑道:“陛下仁厚,待青筠姑娘可真好。”
谢言珩扫了他一眼。
他立刻噤声,转头去取陛下要的东西。
等桑青筠回来,她低头回禀:“陛下,雪水还未收集好,恐怕不够烹一壶茶。”
“过来。”谢言珩淡淡道。
陛下的心思难测,她只好走上前。
在外头冻了这么一会儿,她的手指关节已经微微有些泛红,谢言珩牵过她的手瞧了一眼:“朕叫你取雪,没叫你亲自去。”
“堂堂御前尚义,使唤不动底下的宫女?”
他语气依然冷淡,听不出是寻常还是责怪:“若是明日不能当值,倒是朕的罪过。”
陛下的靠近让她脊背发凉,桑青筠顷刻便抽回手,重新低头跪了下去:“奴婢卑贱之躯,不敢责怪陛下,更不敢过了手上寒气冲撞陛下。”
“陛下赏赐伤药,奴婢感激不尽。”
这样堂而皇之的装傻和拒绝,恐怕整个后宫也就只有她桑青筠一个做得出来。
若是旁人,他只会觉得是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可桑青筠不是。
三年来,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知道,她是真的不愿意。
但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无妨。
一个女人,不足以让他费心。
谢言珩再没多看她一眼,抬步往外走了出去,淡淡道:“摆驾,去瑶华宫。”
戴铮忙不迭地跟上,甩着拂尘吩咐底下的人去元贵妃宫里,又听陛下说着:“明日殿选桑青筠不必跟着了,换赵瑜烟来。”
夜色重重,桑青筠捧着冻伤药看陛下的御驾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里,眉尖终于轻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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