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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庭深猛地拿下手,不可思议地看向胸膛处蔓延开一片血色的洛迦,他痛苦地捂住胸口跪倒在地,细长的食指竟钻进胸口里,抠挖着什么。
他痛到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一起,每一寸骨骼都在用力,耳根连着脖颈暴起一片青筋,脸色由红变紫,终于,半个尾指般大小的玻璃瓶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微的细响。
染血的玻璃瓶里,散发着熠熠金光。
陆庭深不明所以,白鹤却瞪大了眼,手脚并用爬过去,颤颤巍巍捡起瓶子,用自己的衣服仔细擦拭,血迹被擦干净,里头的东西终于清晰显现出来。
里面是一颗金色的心脏,还在怦怦跳动!
赫德探头过来,大惊失色,夺过小瓶子,不可思议地颤抖着嘴唇:“你真的弄到了?!”
陆庭深注视着那颗闪闪发着金光的玻璃瓶,问:“这是什么?”
“不死鸟,”白鹤不假思索地说,“这是一颗幼年不死鸟的心脏。”
洛迦漠然点了点头,虚弱地说:“在古蓝星的传说中,不死鸟全身金红,拥有无尽的生命,天底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杀死它。不论遭遇何种境地,哪怕碎尸万段,它都能在火焰中重生。”
“我在玫瑰星的第五年,得知加文老师死亡之后,我意识到人的生命无比脆弱,朝生夕死,我不得不为自己未来的命运考虑。无数Omega前辈投身平权,已经死了太多太多人,连加文老师都没有了。如果连我也失败了,死了,这一切都将前功尽弃。Omega前辈的死变得毫无意义,Omega族群也将永无宁日。所以自那之后,我开始前往古蓝星寻找不死鸟的下落。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即便古蓝星湮灭了,不死鸟也依旧存在,因为它们不会死。”
“我将同盟会中一应事务暂交给副会长方祁打理,孤身一人在宇宙里穿梭了三个月,我到了人迹湮灭的古蓝星。在早已干涸的曾经的底格里斯河东岸,发现了不死鸟。”
历经多少年时光无情消磨,曾经湛蓝繁荣的古蓝星已经坍缩、干涸,放眼望去,满目荒芜。森林消失了、物种灭绝了,只剩一片疮痍与死气沉沉的雾霾。它脱离了本来的位置,离太阳越来越远,导致它的温度越来越低,它孤单地漂浮在漫无边际的宇宙里,像一颗不起眼的土砂砾。
这样恶劣的环境持续了很多很多年,地球上的人类破坏了它。人类知道这颗星球已经不能再做他们的家园,他们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离开了这里。
自此后,这颗美丽的蓝星上再也没有了生命,然而对它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幸事,它终于摆脱了万恶的人类。
人类带走了所有植株种子、动物,却唯独漏了一个,不死鸟。
世界上多了是人想要长生,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它们不懂用了怎样的方法藏了起来,以至于它们成为了人类口中的传说。古蓝星上所有物种、生命离开的离开,消散的消散之后,它们才得以获得自由之身。
可是,这颗星球上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山河草木、日月云雨,统统都没有了。
“那是一只金红色的雌性巨鸟,我看见它的时候,它正对着鸟巢里的一颗蛋垂泪。不死鸟母亲决定趁孩子还没有孵化,将它吃掉。我很诧异,尝试与它沟通。它告诉我,永生,其实是一种痛苦。它不想让孩子面对无穷无尽的寒冷饥饿与孤独。它们的双翼可以飞向古蓝星任何一个角落,却永远飞不出这颗早已湮灭的寂寞星球,整个星球,只有它们孤零零地活着,连供它们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死绝了。它们寻找了无数种自尽的方法,可是在未来的某一天,还是会带着痛苦的记忆睁开眼睛,永无止境地承受着寒冷、饥饿、与无穷无尽的孤独。”
“我拦住了它,因为我需要它。我向它说明了我的来意,它愿意将孩子孵出来,把心脏摘给我,让我带去温暖的地方。但在我离去之前,它还是告诫我,永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你会看着所有人、事、物离你而去,而你什么也做不了。那一刻,我真的动摇了。我犹豫不决,便将这颗小心脏装进瓶子里,想来想去,藏在我的心脏中是最保险的。只要两颗心脏之间还隔着薄薄一层玻璃,我就还有退路。那时我想着,未来如果一败涂地,我就不用它,我依旧还有死亡这一种解脱;倘若未来尚有一线生机,而我命到绝路,我可以借它的力量,死而复生。继续奋斗在这条路上。”
“荆棘之路失败了。”洛迦喃喃地说,“我被捕回帝星,我亲眼看着方祁师哥坠机尸骨无存,赫德师哥叛变,我以为加文老师没了,白鹤老师也没了,天地间只我一个人,所以我破罐破摔,承认了一系列莫须有的罪名,只求速死。没想到一切还有转圜,大家都还活着。”
“我决定重走这条路。”洛迦握紧了双手,看向陆庭深,说,“切尔·希特留我一命是为了救加文老师,如今他醒来了,我于切尔·希特而言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为了永绝后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我,哪怕您以奴隶之名带我离开特别监狱。这一次宴会,就是他办来试探您的。一旦您心软了,不仅我死,您也逃不了干系。”
话音落,洛迦决绝地拨开了瓶塞,颤巍巍倒出那一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金色心脏,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吞下——
“洛迦!”
“洛迦——”
陆庭深浑身一僵,腰背离开了椅面,想要去抢却早就来不及了。
洛迦顿时痛苦地瞪大了双眼,感觉身体从里到外都被一把烈火焚烧着,心脏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嚎啕,仿佛自己本来的心脏被什么东西活生生吃掉了,挤进来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东西像个气球,嘭嘭变大,替代了自己的心脏。
洛迦极度痛苦之中,十指深深陷入地毯,竟硬生生抓出两个洞来。
少顷,洛迦眼眶里的漆黑眼珠竟变成了金色的,中间黑色的圆形瞳孔也犹如一滩水般开始变换,越变越长,越变越细,透出朱红的光芒,脖颈也浮现出细碎的金色羽纹,时间持续了半分钟左右,这些痕迹才渐渐消失,一切结束之后,洛迦长长吞吐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正燃着火焰的壁炉里。
他胆大包天地摸上旧情人的腰,娴熟地从陆庭深腰间摸出了一把枪。
上膛,塞到陆庭深手里:“杀了我。”
陆庭深眉目一凛,沉声叱问:“你发什么疯?”
“试一试。”洛迦笑了一笑,紧紧握住他拿枪的手,来到自己的脑袋上,这个时候,他发现他的手在颤抖,“你不是恨我吗?杀了我,几枪都行。就当泄愤了。”
陆庭深咬牙切齿,讨厌他这种明明亏心的是自己,还对别人颐指气使的模样:“你以为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的。”这一次倒是不用您了,临死关头,洛迦狗胆包天,一把抱住旧情人的大腿,“打死我,在踏上这条无数次死而复生的痛苦路上,我希望杀死我的第一个人是你。”
死而复生四个字,让陆庭深的心稍微定了定。
陆庭深的食指扣上了扳机,看向洛迦一片含情的眸子里,死死忍住鼻腔里漫开的一阵酸意,许久漠然开口:“一枪不够,多少枪都不够,我还是恨你的。”
洛迦有些不自在,带着哭腔嗯了一声,然后颤抖着羽睫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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