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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樽的寒冬已尽了最深的利齿,但凛冽的海风依旧在屋瓦间穿梭呜咽。分娩的序幕并非惊天动地,而是以一种钝重到令人心慌的节奏降临。先是一阵比胎动更深沉、更难以忽视的紧绷感箍住了阿希莉帕的下腹,像无形的藤蔓勒紧内脏。它来了又走,短暂得仿佛错觉。但很快,它又回来了,带着更明确的力量,拉扯着、下沉着,将她从浅薄的昏睡中生生剥离出来。冷汗浸透了鬓发,黏在阿希莉帕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她没有像寻常产妇那样呻吟或哭喊。只是每一次那深沉的、带着破坏力的阵痛袭来时,她的身体便会绷成一张濒临断裂的弓,指关节死死抠住身下被褥粗糙的织物边缘,指节白得像冬日的冻鱼骨。喉咙深处压抑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完全破碎的低鸣,撕扯着空气,却冲不破紧咬的牙关。蓝色的眼睛圆睁着,没有焦点地瞪着天花板黑暗的梁木,里面是铺天盖地的痛楚和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灰烬。尾形没有假手于人。他请来的产婆被安置在隔壁房间待命,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命令封锁了门扉。这最原始、最血腥的战场,他需要绝对的掌控。房间里只有炭火奄奄一息的红光。尾形百之助站在离榻榻米一步之遥的阴影里,像一尊冰冷的观察哨雕塑。他穿着便于活动的深色单衣,袖子挽到了肘关节以上,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但那双曾装弹、瞄准、扣动扳机的手,此刻却只是垂在身侧,指尖偶尔因空气的震动或榻榻米上那具身体过于剧烈的痉挛而微微蜷曲一下。他凝视着阿希莉帕。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而冷酷地解剖着她的每一丝变化——她因剧痛而扭曲的肌肉线条,汗水在凹陷的锁骨汇聚成冰冷的小溪,因用力撕开而泛出青紫色的唇瓣,以及那件已被汗水完全浸透、紧贴在身上、被高高隆起的腹部顶得异常突兀的薄棉和服下摆。每一次撕心裂肺的阵痛撕扯阿希莉帕身体时,那高高耸起的腹部都会变成一座紧绷的、令人恐惧的孤峰。尾形的视线像冰冷的探针,牢牢锁住那道山峰的每一次战栗与起伏。时间在阿希莉帕断断续续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抽吸中和越来越强烈的收缩中艰涩地流淌。炭火的光映在尾形低垂的眼睑上,他下颌那道手术缝合的疤痕在晃动明暗的光影中如同一道冰冷的裂谷。他的沉默是巨大的磨盘,碾磨着阿希莉帕每一丝神志。直到某个瞬间,一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破碎、更加绝望的吸气声从阿希莉帕喉咙深处撕裂出来。她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颈部的血管可怕地凸起,皮肤下透出一种濒死感十足的青灰色。紧接着,一种奇异的、带着浓重湿漉漉感的力量,不受控制地自她身体最深处决堤般向下奔涌!哗啦……羊水在巨大的压力下骤然破裂的声音,带着生命最初的热度和粘稠腥气,响亮地刺破了死寂!温热的水流瞬间濡湿了身下厚厚的被褥和迭敷,洇开深色的、不规则的痕迹,空气中猛地弥漫开一股甜腥与海盐混合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气味。阿希莉帕像是被这股力量瞬间抽空了所有骨头,身体重重砸回被褥,只剩下剧烈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一股浓重得足以窒息的疲惫与污秽感包裹了她。尾形就是在这一刻动了。他像潜伏在暗影中的野兽终于嗅到了最佳出击的时机,无声而迅捷地迈步上前。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瞬间吞噬了炭火的微光,彻底笼罩住阿希莉帕残存的视野。他没有扶她,没有安慰,甚至连一句虚伪的指令都没有。一只冰凉、带着粗粝薄茧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扣住了阿希莉帕湿滑沾满了羊水和汗水的小腿!并非协助,而是近乎暴力地——分开!“呃——啊!”冰冷的触碰和被迫打开的极度羞耻感如同冰锥,扎穿了阿希莉帕最后一点点支撑力,一声惨烈到不成调的悲鸣终于冲破了齿关,回荡在冰冷的房间里,随即又被下一波汹涌而至的、要将她的身体撕裂成两半的狂暴宫缩碾压成无声的呜咽。尾形没有理会她的绝望。他那双永远如同深渊般幽深的眼瞳,此刻燃烧着一种令人胆寒的专注火焰。他俯下身,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毫无遮挡地投向那生命通道喷薄而出的血腥战场——阿希莉帕的双腿被他强行分开的地方!那个瞬间,世界在阿希莉帕的意识里彻底倾覆。剧痛!撕裂全身的剧痛是唯一的感觉。但更可怕的是那两道穿透性的目光!它们像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她最私密、最脆弱、此刻正承受着毁灭性撕扯的所在!一种超越了生理痛楚的、被彻底剥开践踏的冰冷耻辱感,如同无数根冰针扎入她每一条神经。她扭动着,想要合拢双腿,逃离那冰冷的注视,但那只铁钳般的手死死固定着她的腿,力量不容抗拒。她的反抗在绝对的压制和下一波更猛烈的阵痛下粉碎得毫无痕迹。尾形的面容没有波澜,只有深不见底的专注。在他的视野里,那被汗水、羊水和初显血痕濡湿的源头,正像一道被强行撑开的、血肉模糊的城门。每一次剧烈的宫缩,那幽暗的甬道深处就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撬开一点,露出一点点湿漉漉、沾着血丝的、难以名状的内容物的顶端边缘。收缩退去,那“内容物”又缓缓退回黑暗的深处。每一次往复,都仿佛在反复撑开那紧闭的、由血肉组成的囚笼大门,而每一次收缩力的顶峰,那“囚徒之首”出现的范围和形状就更加清晰、更加……迫在眉睫。汗水沿着尾形硬朗的下颌线滴落,但他似乎毫无知觉。他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那狭窄的、充满了原始暴力的视野里。这不是温情,这是确认契约最终落袋的最终步骤!他要亲眼看着那个“证据”、那个彻底锁死阿希莉帕的“活体印章”,如何从她的身体里被强行剥离出来!如同看着自己的战略意图在残酷的战场上一寸寸实现!炭火即将熄灭的光线在他的侧脸上跳跃,下颌那道缝合的疤痕在晃动阴影里如同一道冰冷的誓言。宫缩的浪潮一次比一次狂猛,间隔越来越短,如同末日的倒计时。那模糊的血色顶端在一次狂猛的推进力下,终于不再退缩!一声撕裂空气般的、非人的痛嚎从阿希莉帕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背脊再次恐怖地反弓起来,仿佛要将自己从中折断!在那血肉模糊的通道被强行撑到极限的瞬间——一个湿漉漉、裹着血污和粘稠胎脂的、深色的小小头颅,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生命热度,猛地冲破了血肉的囚笼!它降临了!阿希莉帕只感到身体最深处传来一种灵魂被活生生扯裂开来的巨痛,瞬间将她吞没进一片无光的、无声的深海漩涡。产婆进来接手后那片纷乱的脚步声、压抑的惊呼声和匆匆端进来的热水与棉布,都如同隔着厚重的潮汐声,模糊在阿希莉帕耗尽所有能量的意识边缘。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啼哭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回声,震荡着她的鼓膜,又迅速被包裹新生儿的柔软布料和产婆熟练的安抚动作隔绝开来。阿希莉帕残存的意识如同一只被风暴击碎的小船,在一片冰冷咸涩的汪洋中沉浮。剧烈的疼痛余波在每一次呼吸中都拉扯着破碎的下腹,带来阵阵虚弱的痉挛。汗水、血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黏腻地覆盖在她脸上、脖子上,沉重的湿发糊在脸颊旁。她疲惫不堪地瘫软在浸透血污的被褥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耗尽,只有那双曾经湛蓝的眼眸如今像是蒙了厚厚一层灰翳,失焦地、空洞地凝望着房梁阴影里摇曳的、即将熄灭的炭火微光。孩子被产婆迅速打理干净,包裹妥当。那是一个皱巴巴的小生命,紧闭着眼睛,皮肤还有些泛紫,小脸上带着惊惧初生的表情。产婆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职业性的疲惫,低声询问尾形是否需要看一看、抱一抱。尾形百之助站在房间靠窗的阴影里,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他刚才强行撕裂视野、亲眼看着生命通道被血肉冲开的专注狂热已经褪尽,只剩下一种深潭般的、冰冷又混杂着难以名状情绪的沉寂。产婆递过来的那个被白色软布包裹着的小小襁褓,如同一个无声的炸弹被扔向他。尾形没有伸手去接。他的视线落在那个被产婆抱在怀里、微微蠕动挣扎着、发出微弱抗议的襁褓上。幽深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初为人父的柔情或好奇。甚至,那里面连之前那种扭曲的亢奋也消失了。“……”他沉默地看着。目光冰冷地扫过那襁褓里露出来的、因为用力啼哭而皱成一团的泛紫小脸。那么小,那么……脆弱。毫无防备地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发出充满生命本能的哭喊,却注定得不到……真正“父母”的祝福与欢迎。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尖刺,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尾形坚硬如铁的心脏深处某个被重重封锁的区域。像他一样。这个不受期待的、父母之间冰冷交易或扭曲欲望产物的婴孩,和他自己那被诅咒的、从未被爱与温暖照亮的童年剪影,在这一刻冰冷地重合了。他那覆盖在胡须下、线条刚硬的下颌两侧,那两道源于惨烈改造的粗糙缝合线,似乎在黑暗中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下。没有疼痛,只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早已麻木却永恒存在的烙印在低鸣。他曾经也是这样,带着血腥和冰冷来到世间,在一个只有利用和恨意的环境中扭曲生长。如今,他又亲手将一个同样命运的生命推入这个世界。没有喜悦。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如同凝视深渊倒影时产生的、冰冷的、宿命般的荒谬感。“不用。”尾形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如同干涸河床上的砂石摩擦。他移开了目光,不再看那个啼哭的婴孩,仿佛那哭声会灼痛他灵魂深处的某些东西。他转过身,重新走向矮塌上那个耗尽了所有、如同破碎玩偶般的少女。产婆抱着婴儿,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然后识趣地抱着啼哭的初生儿退到了房间角落的另一副厚厚被褥处。尾形在阿希莉帕身边蹲了下来。他的存在感如同沉甸甸的冰水,瞬间浸没了阿希莉帕残存的感知范围。她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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