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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一只冰冷、僵硬、指节泛着青灰色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探出,死死扼住了赵有田的咽喉!
那力量大得惊人!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力量!
“呃…嗬嗬…”赵有田的眼珠子瞬间暴凸出来,布满血丝!他双手拼命地去掰那只扼住自己喉咙的冰冷铁钳,双脚在雪地里徒劳地乱蹬,却如同蚍蜉撼树!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眼前阵阵黑。他清晰地看到李秀芝近在咫尺的脸上,那双幽绿的瞳孔深处,闪烁着一种冰冷而残忍的、如同猫戏老鼠般的快意!
“不…不要…秀芝…饶…”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哀求。
回应他的,是那只扼喉的手,更加用力地收紧!指骨深深陷入他的皮肉!骨骼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风雪更大了,呼啸着淹没了一切挣扎和呜咽。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靠山屯炸开了锅。
赵有田死了。死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榆树下。死状极其骇人。他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雪地里,双眼圆睁,几乎要凸出眼眶,里面凝固着极致的恐惧。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上面清晰地印着五个青黑色的、深可见骨的指印!像是被什么巨大的铁钳活活捏碎了喉骨!
而他的婆娘李秀芝,则被人现昏死在西头自家那冰冷的泥坯房门口。她脸色灰败,气息微弱,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破袄,一只脚光着,冻得青紫。更诡异的是,她的怀里,紧紧抱着她那气息奄奄、小脸烧得通红的女儿妮儿。
“撞邪了!绝对是撞邪了!”村里辈分最高的七叔公,拄着拐杖,围着赵有田的尸体转了两圈,又远远看了一眼昏迷在破屋门口的李秀芝娘俩,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惊疑和恐惧:“那指印…青中带黑…不是人力能弄出来的!还有秀芝那丫头…大冬天的,光着脚跑出来…眼神不对!这事儿…邪性!怕是被什么东西给‘扑’了!”
“扑”这个字眼一出口,围观的村民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看向李秀芝和她怀中孩子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和忌惮。在关东老话里,“扑”了,就是被邪祟、精怪上了身!是要招灾惹祸的!
“七叔公,那…那咋整?”村长搓着手,一脸愁苦。赵有田死得不明不白,李秀芝又这副模样,还抱着个半死的孩子,这烫手山芋谁也不敢接。
七叔公沉吟半晌,拐杖重重一顿地:“不能留!这娘俩带着‘扑’身的邪气,留在村里,怕是要招来更大的祸事!趁那东西还没缓过劲儿,赶紧送走!送得越远越好!”
没人反对。恐惧压倒了一切同情。几个胆大的后生,用破草席草草卷了赵有田的尸,抬到村后乱葬岗随便挖个坑埋了。至于昏迷的李秀芝和她怀里病重的妮儿,则被抬上了一架破旧的牛车,由村里最老实的哑巴赶着,在村民们复杂而畏惧的目光中,吱吱呀呀地驶出了靠山屯,朝着荒无人烟的野狐岭方向而去。
牛车在崎岖的雪路上颠簸,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李秀芝昏昏沉沉,感觉自己像一片枯叶,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中沉浮。身体的剧痛,灵魂深处那被强行点燃又被抽离的怨毒带来的撕裂感,还有女儿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种种痛苦交织,啃噬着她残存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牛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哑巴跳下车,对着茫茫的雪岭比划了几下,嘴里出“啊啊”的焦急声响,又指了指蜷缩在破棉絮里的李秀芝娘俩,最后朝着野狐岭深处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脸上满是恐惧和恳求。做完这一切,他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跳上车,狠狠一鞭子抽在老牛身上,牛车吱呀作响,飞快地消失在来时的风雪里。
李秀芝被遗弃在了野狐岭的山脚下。四顾茫茫,只有连绵的雪山和呼啸的寒风。怀里的妮儿气息更微弱了,小脸灰败。
“…妮儿…”李秀芝用尽全身力气,出一声微弱的呼唤,滚烫的泪水混着脸上的冰碴滑落。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身体像散了架,每一次挪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绝望,比在靠山屯时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雪水,再次将她淹没。她就要和她的妮儿,无声无息地冻死在这荒山野岭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奇异韵律的“沙沙”声,在她头顶响起。
李秀芝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风雪不知何时小了许多。在她头顶上方,一块探出的巨大山岩上,不知何时,竟蹲坐着一只狐狸!
不是寻常的赤狐或沙狐。它通体皮毛呈现出一种罕见的、近乎银白的色泽,在雪光映照下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晕。体型也比寻常狐狸大上一圈,蓬松的尾巴优雅地卷在身侧。最奇特的是它的眼睛,狭长妩媚,瞳孔竟是剔透的琥珀色,深处仿佛蕴藏着千年的智慧与沧桑,此刻正平静地、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雪地里奄奄一息的李秀芝。
没有黄皮子那股令人作呕的骚腥和邪气。这只白狐周身散着一种清冷、洁净、如同雪后松林般的空灵气息。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深邃难测。
李秀芝心头猛地一震!一个模糊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仙家!这是真正的山中精灵,仙家!不是那个附体害命的黄皮子邪祟!
求生的本能和对女儿最后的一线希望,让她爆出惊人的力气。她挣扎着,用冻得僵硬的手臂撑起上半身,朝着山岩上的白狐,用尽肺腑间所有的气息,嘶哑地哭喊出声:
“狐…狐仙…奶奶…救…救救我的孩子…救救妮儿…我…我给您当牛做马…立堂口…供奉香火…求您…开恩啊——!”
最后一声,泣血般凄厉,在寂静的雪谷中回荡。
山岩上的白狐,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它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依旧静静地看着雪地里那个为了孩子抛弃尊严、嘶声哀求的女人。良久,它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随即,它轻盈地从岩石上跃下,四爪踏在厚厚的积雪上,竟未留下丝毫痕迹,如同踏雪无痕。它走到李秀芝身边,低下头,用那冰凉的、带着奇异清香的鼻尖,轻轻碰了碰妮儿滚烫的额头。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柔和白光,从它鼻尖一闪而逝,没入孩子体内。
紧接着,白狐转身,迈着优雅而从容的步子,朝着野狐岭深处走去。走了几步,它停下来,回头看了李秀芝一眼。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引意味。
李秀芝瞬间明白了。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咬紧牙关,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抱起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点的女儿,踉踉跄跄,一步一滑,艰难地跟在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后面,消失在野狐岭茫茫的风雪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个背风的山坳里,竟藏着一座小小的、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的石头庙。庙极小,仅容三四人转身,门楣上歪歪扭扭刻着三个模糊的古篆字:狐仙祠。
庙内异常干净,没有神像,只在正中的石台上,供奉着一块光滑温润的白色石头,石头上方悬着一幅古旧泛黄的卷轴,上面用朱砂画着一只栩栩如生、姿态优雅的白狐。香炉里积着厚厚的陈年香灰,散着一种清冷悠远的奇异香气。
白狐走到石台前,轻盈地跃上旁边一块蒲团,盘卧下来,闭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仿佛入定。
李秀芝抱着妮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石地上。她放下孩子,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仅有的、贴身藏着的几枚磨得亮的铜钱,又哆嗦着在破庙角落找到半截不知何年留下的残香。她颤抖着手,用火折子点燃残香,插进积满香灰的炉中。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奇异的、令人心神宁静的冷香。
“狐仙…奶奶在上…”李秀芝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地上,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嘶哑却无比虔诚,“信女…李秀芝…今日立誓…供奉香火…立下堂口…只求…只求仙家慈悲…救我苦命的孩儿…信女…愿奉此身…为仙家驱使…绝无二心!”
青烟缭绕,盘旋在那幅白狐古画周围。石台上的白色石头,似乎隐隐散出一层极淡的温润光晕。盘卧在蒲团上的白狐,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并未睁开。
李秀芝不敢抬头,只是不停地磕头,额头在粗糙的石面上蹭出血痕也浑然不觉。直到那半截残香燃尽,最后一缕青烟散入虚空。
她抬起头,现女儿妮儿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石台上的白狐画像,小脸红扑扑的,烧竟然退了!
“妮儿!”李秀芝狂喜,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泪水汹涌而出。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热泪。
她知道,她的祈求,狐仙听到了。她的堂口,立下了。从今往后,她李秀芝,就是这野狐岭狐仙座下的出马弟子。她这条命,还有女儿的命,是仙家给的。
从此,李秀芝带着女儿妮儿,就在这狐仙祠旁结庐而居。她谨守誓言,每日清扫祠庙,供奉清水鲜花(冬天便用松枝代替),燃起那清冷的异香。她不再怨天尤人,只是沉默地活着,等待仙家的“差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妮儿在狐仙祠的清冷气息中健康成长,小脸红润,眼神灵动,竟比在村里时还要康健几分。李秀芝则变得愈沉默寡言,眼神却沉淀出一种奇异的宁静。她偶尔会望着野狐岭深处出神,似乎在聆听什么。
终于,在一个大雪封山的深夜,盘卧在蒲团上的白狐第一次睁开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目光落在跪坐在一旁的李秀芝身上。一个清冷、空灵、如同山涧流泉般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山下…柳树屯…有怨魂…滞于井中…寒泉浸骨…不得脱…引她上来…点化…送行…”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清晰的指引。李秀芝心头一凛,立刻恭敬俯:“弟子…遵命。”
第二天天不亮,李秀芝便背着个小小的藤筐下了山。藤筐里装着几样简单的东西:一束新采的、沾着雪沫的松枝,一捧狐仙祠里干净的香灰,还有一根红绳串着三枚磨得锃亮的乾隆通宝——这是白狐示意她准备的。
柳树屯离野狐岭不算太远。李秀芝循着仙家冥冥中的指引,很快找到了屯子西头那口早已废弃的老井。井口被几块破木板半掩着,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透着一股阴森的死气。即使是大白天,靠近了也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李秀芝默默清理开井口的积雪和木板。她点燃松枝,插在井沿的雪地里,青烟带着松脂的清香袅袅升起。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捧香灰,均匀地撒在井口周围。做完这些,她盘膝坐在冰冷的雪地上,闭上双眼,双手将那串着三枚铜钱的红绳紧紧合在掌心,心神沉静,默默沟通着冥冥中那缕清冷的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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