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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阿宝再次跪下:“回娘娘,奴婢叫孙阿宝,不敢有所欺瞒。”
“别动不动就跪下,怪吓人的。”江芙让她起来说话,“本宫不知你为何要用假名,但你须得知道,有人在找你。”
说起这个纯属偶然。今早她从承明殿出来前,刚好遇上一个内侍给汪文镜回话。
那小黄门说教坊司的女奴曹臻刚入宫便死了,汪文镜说了句可惜,又看着手中的一枚香囊无奈道:“秦使君啊秦使君,你要送的东西只能烧给那位娘子咯!”
今日教坊司送人来,孙阿宝腰间有个一模一样的香囊,半新不旧,由此吸引了江芙的注意。
“你可认得一位姓秦的使君?”江芙又问她。
很明显她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亮了,但转而又黯淡下来:“奴已是戴罪之身,怎敢拖累他。只是娘娘怎知道奴婢冒用了他人名姓,又从何得知秦……使君的事?”
在脱掉这层假名字后,曹臻身上的清贵好似又回来了些。
两年前,没有人会打断她的脊梁骨,让她跪在地上为奴为婢。可短短两年,她都快要忘记自己原本的名字了,反倒是下跪认罚熟练得很。
“所以你的确是曹臻。”江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了一个陈述句。
曹臻神情微怔,多久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她很快镇定下来,说明了缘由:“回娘娘的话,奴婢本名正是曹臻,伏请娘娘恕奴欺瞒之罪。至于孙阿宝,她是两年前和奴婢一同被送往教坊司的罪臣家眷,因风寒无药,又被押送的军士欺辱……在抵达教坊司的第一日就去了,尸身被送出宫外。”
“她父亲所犯的罪责轻,在宫里十年便能放出去,而我要在宫里做一辈子的奴才,先是在教坊司供人消遣,再过几年便会被送去浣衣烧火、清扫沟渠……我不甘心。正逢这批教坊司的新伶人还未登记造册,奴婢便顶替了孙阿宝,权当曹臻已经死了。”
江芙听着,手中的瓜果啃了一口又一口。鲜脆多汁,解渴又清凉。
冒名顶替,提前出宫,这在宫规里可是直接处死的大罪。
事情败露后,曹臻倒是坦然了许多,不复最初的惊慌:“奴婢知娘娘仁善,只求娘娘在奴婢死后,派人去教坊司柴房西北角的一处杂草旁,那里插着一片无字桃木,是奴婢为孙阿宝立的碑。奴婢死不足惜,求娘娘着人给阿宝多烧些纸钱,告诉她是奴婢对不住她。”
“就这些?”江芙道。
曹臻垂头,下意识抚摸过自己的香囊,挺直了身板跪下,坚定道:“戴罪之人别无他求,奴叩谢娘娘,来世再报。”
“曹臻,本宫都说了只是告知你秦使君在找你。宫里的事够多了,治你的罪太麻烦。”江芙用帕子包起果核放在案上,弯身扶起了她:“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本宫会让人引你去见汪公公,具体事宜你问他便可。”
“娘娘……”曹臻情绪激动,不禁落下泪来:“若不是您,奴婢早在掖庭狱便被打死了,娘娘大恩,奴婢此生莫不敢忘。”
“那就记住本宫的好罢。”江芙将自己头上的绿松石发簪取下,戴在曹臻发间:“别害怕,身份败露不一定会死。”
她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当贺兰玥坐在上首,审视身为细作的她时,是否有一瞬间想要处死她呢?
江芙不知道。
“娘娘为何对奴婢这样好?”曹臻终于问出来。
江芙思考了几秒,认真回答:“可能本宫最近过的还不错,才会多管闲事。”
*
次日一早,曹臻便随着清辉殿内侍去找了汪文镜。
这还是她头一次见这位内侍大总管,陛下身边的红人,没想到如此年轻。
死人又活了!汪文镜大喜。
原本还不知怎么稳住秦勖,总不能直接告诉他——害,使君您要找的人呐,已经死了两年咯……由此可见,淑妃娘娘简直是解了燃眉之急!
汪文镜屁颠屁颠就跑去太和殿找陛下。
太和殿书房内,贺兰玥召来臣子,布下了为元朗翻案正名的命令。
臣子心思千回百转,陛下这是要扶持元氏一族了?
只是元氏在元妃死后便迅速衰落了下来,现如今更是人丁稀少,怕是不易啊。
陛下又问了大宛进贡之事,命太仆寺卿好生将汗血宝马供起来,钻研培育良马之术。
臣子们退下,与前来报喜的汪文镜擦肩而过。
书房内燃着龙涎香,深色布局替代了上一任灵帝所装饰的明黄书房。
屏退掉其余下人,汪文镜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复述了一番,不遗余力夸赞了淑妃娘娘。
“误打误撞,朕这爱妃的运气一向上乘。”贺兰玥把玩着番邦进贡的犀角雕件。
“爱妃”二字说的这般顺口,还不承认,汪文镜腹诽。
“既是两情相悦,朕便成人之美,让执金吾的人将曹臻护送到幽州,赐婚于秦勖。”贺兰玥没有用禁卫军,而是选择了驻扎京师的执金吾。
汪文镜附和:“陛下英明。”
然而贺兰玥仍没有让他退下,汪文镜不明所以,抬头看到御座后的博古架上有朵艳红的牡丹花,正夹在阴森的嶙骨弓中间。
嶙骨弓是陛下登基前第一次狩猎时,亲手打了一只熊罴,随后用其骨所制。形状酷似人的脊柱骨,摆放在博古架正中央,宫人洒扫时都不敢直视这张诡谲的弓。
如今上面插了朵鲜花,反而显得不伦不类,仿若白骨开了花。
怪不得陛下昨日传召了司苑司的人。那典苑战战兢兢,以为自己养死二乔牡丹的事传了出去,临走前还写了封潦草的遗书。没想到陛下只是问他,怎样保持鲜花不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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