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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之外……”颜如舜喃喃低语。
谢缘觉见状道:“你难道有什么线索?”
颜如舜笑着摇头道:“与秦艽无关,我只是忽然想到,等我手头的事儿全部解决,不出意外,我应该也得离开中原一段时日,去一趟南逻国。”
凌岁寒奇道:“那么远?做什么?”
颜如舜不答反问:“你们觉得抵玉此人如何?”
凌岁寒道:“我们和她才接触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能看出什么来?只听说她是沈盏的心腹。”
尹若游道:“传闻此人是在很小的年纪就来到藏海楼,只因有一口好嗓子,歌喉动人,颇得沈盏宠爱,本是沈盏少年时的玩伴。后来藏海楼的第一任楼主沈韶烟因病离世,留下沈盏一个孤女,江湖各门各派蠢蠢欲动,是抵玉陪着沈盏度过最艰难的那两年岁月,如今才能成为如今藏海楼的二把手。”
颜如舜道:“而且她言谈中每每提及沈盏,十分尊敬,绝不是装出来的样子。偏偏她又曾经瞒着沈盏,在私下里偷偷与我会面。当时我想向她打听一件事,而作为交换,我需要到南逻国境内一个叫做‘诸天教’的门派里,寻找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子,救这名女子离开诸天教。”
“诸天为佛家语。欲界有六天,□□有四禅十八天,无□□之四无色天,其余日天、月天、韦驮天等诸天神,统称曰诸天。”谢缘觉的师长乃佛门比丘尼,她受其教诲影响,自然对佛家各种典故都颇为熟悉,“我听师君说,佛教乃南逻国教,南逻武林有门派以此为名并不奇怪。只是据你们所言,抵玉在少时已入藏海楼,她怎会和南逻的武林门派结下恩怨?”
“这是她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知道一点,她要救的这个人,沈盏不愿救;又或是她根本不敢让沈盏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但以沈盏的能力,迟早会知晓她私下的举动,到时必会牵连到你。”尹若游语音微冷,只眼眸中露出一点隐约的忧虑,看向颜如舜道,“你一定要帮她找人吗?”
“我已经答应了她。”颜如舜淡淡一笑道,“所谓一诺千金,总不能反悔。”
“好,你是正人君子。”闻此言,尹若游眼眸里的那一点忧虑又变为气恼,但尊重对方的决定,并未多劝,顿了顿又话锋一转,“你当初和抵玉打听的什么事?”
颜如舜一愣,神情犹豫起来。
尹若游道:“不能告诉我们?”
颜如舜笑道:“不是,当然可以说。我向她打听了关于你的身世。”
这回轮到尹若游沉默了一阵,半晌才低声道:“难怪……你会早就知道我阿母是谁……”
气氛逐渐变得有些低沉,唯有凌岁寒不受影响,目光在她们之间转了一转,随后向颜如舜问道:“今早你和我们讲的故事,其实是你自己的故事,对吗?那大盗就是袁成豪?可他不是还没死,你干嘛说他已被杀了?”
颜如舜道:“我若说他没死,定山派定会继续问下去。”
显然,她并不希望定山派插手这件事。
可再瞒着尹若游等人已没什么意义,她只能够对她们实话实说:“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冷女侠不仅会武,而且武艺不俗,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只不过她喜欢平凡平淡的生活,并不愿出名。而那天白日她们察觉到我神色有异,在我向她们告别以后,便设法调查我的来历,越查越觉蹊跷,一直到了深夜,她们恰巧在街上听到打斗声,这才救下我。可惜的是她们与袁成豪两败俱伤,尤其是冷女侠休养了整整两年才逐渐好转。”
——这都是因为自己。
说到此处,颜如舜又顿了顿,情不自禁抬起头望向窗外绿树上的几只小鸟儿的影子,估摸着是抵玉那里飞来。她们的客房距离抵玉的住处极近,而颜如舜从前去过抵玉的院子,院内树木茂盛,燕鹊极多,似乎都是抵玉所饲养。燕子与喜鹊,俱为吉祥之鸟。
可她却只能给众人带来灾祸。
“好在冷女侠告诉我,袁成豪中了她的‘五行印’,只会伤的更重,只要一运功发招,浑身必定疼痛不止。果然这些年袁成豪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武林中再没有了他的消息,所以我猜他的伤一直没有痊愈,他害怕仇家索命,只能销声匿迹。我在冷女侠和荀女侠身边待了两年多的时间,得她们指点,学了些新的功夫,后来与她们告别,便一直在江湖上寻找袁成豪的下落。又过两年,我还是没能发现什么线索,突然想到一个法子,袁成豪过了大半辈子挥金如土的生活,早已享受惯了,这几年他不再犯案,钱财只进不出,迟早会忍受不下去的,戒备森严的王侯巨贾之家他不敢再碰,说不定那些家道小康的老百姓就成了他的下手对象。于是我每到一处新地方,立刻打听当地有哪家百姓最近遭贼失窃。”
凌岁寒恍然大悟:“难怪你也才到长安不久,侠盗金凤凰之名便广为流传。”
颜如舜道:“你们现在都知道了,我之所以帮他们捉贼,真正目的是想要借此机会找到袁成豪,并非是为他们打抱不平,这侠名我当之有愧。”
谢缘觉道:“但你帮了他们是事实。况且,若你真的只为自己,在你发现那些盗贼不是袁成豪之后,你大可以撒手不管,你却还是帮他们追回了失物。”
“那就是顺手罢了。”不过颜如舜倒确实赞同谢缘觉的第一句话,“事实”很重要,她一直认为要评价一个人的善恶黑白,论心亦论迹,而她曾经助纣为孽,残害了无数无辜,同样是事实,如今她的这点举手之劳根本不能赎其罪之万一。所以她不想再说太多关于自己的话题,笑了一笑道:“我的故事彻底讲完了,该说说你了吧?”
“我?”谢缘觉狐疑道,“我的身份也已经告诉了你们,再没有别的隐瞒。”
颜如舜道:“你刚才和沈盏说,你希望藏海楼帮你找一个人,能和我们说说那人是谁吗?我这几年走南闯北,见过的人不少,或许不需要藏海楼,我也可以给你提供线索。”
谢缘觉道:“是否让藏海楼帮这个忙,我还在考虑之中。”
颜如舜道:“为什么?”
“藏海楼做了太多生意,凡事以利益为先,我并不完全信任她们。”然而谢缘觉现在足够信任自己的朋友,因此她只稍稍一顿,遂毫无保留地道,“我要找的人姓凌。”
颜如舜与尹若游同时将目光投向凌岁寒。
“这倒是挺巧。”凌岁寒一颗心怦怦而跳,一个预感快要跳出胸腔,面上泰然自若地笑道,“又是和我一个姓?那她叫什么名字?”
“凌澄,她姓凌名澄,澄澈之澄。”谢缘觉依然目不转睛盯着凌岁寒,“是凌秉忠将军之女。”
这是对于凌岁寒而言并不太意外的答案,是以她仍能够保持让人看不出端倪的平静,而心底却在瞬息间掀起惊涛骇浪不停撞击着她的肺腑,令她的心肺不禁隐隐生疼。
——十年时间绝不短暂,她从未想过舍迦直到如今还在寻找自己的下落。
尹若游微讶道:“是十年前那个与太子一同谋反的凌禀忠?”
谢缘觉终于将视线从凌岁寒的脸上移开,垂首道:“凌将军不会谋反,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尹若游道:“当初睿王与凌禀忠交好,所以你和那个凌澄也是朋友么?”
谢缘觉颔首道:“是。”
颜如舜对朝堂之事不太关注,沉思道:“甭管他是不是被冤枉的,既然天子说他谋反,这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可你现在还在找他女儿的下落,她是逃走了吗?”
尹若游道:“这件事我略有耳闻,当年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百炼刀’苏英是凌府的护卫,凌禀忠出事以后,据说便是苏英救走凌澄。正因如此,那之后朝廷才设立了铁鹰卫,处理江湖事务。”
谢缘觉低声道:“苏姨这些年也一样渺无音讯。”
“既然如此,她不露踪迹才是好事。谋逆之罪,是天下第一等的重罪,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朝廷知晓了她身在何处,她便难逃一死。”尹若游琥珀色的眼珠转了转,目光竟在凌岁寒的身上停留片刻,微笑道,“你说呢?”
凌岁寒一愣,立刻回过神来,赞同道:“是,所以你就算要找她,也不必向藏海楼打听。你的想法没错,藏海楼并不值得信任。”
谢缘觉不再言语,低着头沉默了良久,向来淡漠的面孔竟露出一缕明显的愁绪,忽然伸手向胸口,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和她相处已久,颜尹凌三人都瞬间看出她必是又犯了病,心口又疼起来。凌岁寒第一个走到她身旁,扶住她的身体,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接下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登时有些生气,蹙眉道:“你们都十年没见了,你干嘛还怎么在意她?说不定她这些年压根就没怎么想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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