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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你们居然已知道了?但这事的功劳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我三个朋友相助,此计缺了她们谁都不行。”她本欲直言尹若游等人姓名,转念想到朔勒官兵尚未走远,如果不小心走漏风声只怕又生变故,于是她只能把真相憋进肚子里,又笑道,“待洛阳真正安定下来,若日后有缘再见,我再告诉你们最大的功臣是谁。大娘先好生养伤吧,我再去别处看看。”
言罢她左手拍了拍那少女的发顶,便转身走出这宅子。
长夜未明,她继续穿行在街巷之间,巡看城中其余百姓的安危。
第236章擒储破局救残邑,痛见天家复轮回(六)
两都虽已收复,北方大片土地战火却仍未平息,是以崇军主力在洛阳城中休整不久之后,便在主将的率领下又开赴别地前线。
洛阳城安定下来,城中百姓渐渐重拾生计。
凌岁寒这才回到了太康宫。
入宫后,她先与谢缘觉相见,细细询问对方近来身体状况,眼睛里似乎除了谢缘觉之外再无旁人。谢钧在一旁冷眼旁观,从前他见到她们这样的亲密情景还颇为欣羡,如今却恼怒异常,猛地一掌拍在案上。
“洛阳百姓既已无恙,我的毒你们究竟何时解?莫非真要谋害储君,犯上作乱不成?”
谢缘觉转过头,认真凝视谢钧片刻,轻声道:“今天我会为大哥解毒。不过在此之前,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大哥说。”
谢钧皱眉道:“你还想怎样?”
谢缘觉并未立刻回答,先向凌岁寒告知了颜如舜与尹若游的所在,让她前去探望。待其余侍从都依令退出,殿内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时,她才郑重向谢钧行了一礼:“先前情非得已,多有得罪,还望大哥见谅。”
谢钧没料到她竟会突然致歉,冷笑道:“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
谢缘觉轻轻摇头,语气则越发庄重:“于公,大哥先前所为确实有错,我从不后悔我做的一切。只是于私,我知道大哥待我向来极好,幼时我体弱多病,除了阿母和符离,便是你与三哥最为疼我。此番虽是事出无奈才对你下毒,但我终究有愧于心。况且……大哥如今只是大崇储君,而非大崇天子,与朔勒的约定并非你一人之过。只望大哥日后行事,能时时以百姓为念,须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道理。”
谢钧听她提及幼时旧事,神色才逐渐缓和,沉吟一阵,颔首道:“你说得是。先前是我太过生气,才会和你争吵。自战乱以来,眼见百姓流离,生灵涂炭,我又岂能无动于衷?你的话,我记下了。”
谢缘觉终于微微笑了起来。
这边两人叙话之时,另一边凌岁寒已寻到颜如舜与尹若游,先关心问过尹若游的伤势,又向她们说起目前洛阳城内百姓们的状况。尹若游听罢,若有所思:“所以,待舍迦为谢钧解了毒,我们便该离宫了。”
“你是担心他会加害于我们?”凌岁寒道。
尹若游反问:“你觉得他不会么?”
“可我们总不能一直在宫里看着谢钧吧?我们这次来洛阳,其实本是为寻九如法师的……”一想到谢缘觉的病,凌岁寒又担忧起来。
恰巧谢缘觉在这时推门而入,四人重聚,打过招呼以后,谢缘觉便说起自己已为谢钧解毒之事,又道:“我已与大哥说定,稍后我们便出宫。”
“好。”颜如舜早有打算,干脆利落道,“出了宫,我和符离断后,你带阿螣先行。”
谢缘觉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她的意思,犹豫道:“方才我与大哥深谈许久,他似已听进劝诫,应当不会对我们不利吧?”顿了顿,又解释道:“我知道你们或许不信,但我幼时还未离家那些年,大哥三哥待我都极为照顾,我相信这份情谊是真的,他是真心对我好的。”
“不,我信。”出乎谢缘觉的意料,说出这三个字的人竟会是尹若游,可她略作停顿,却又紧接着正色道,“但你要明白,权力这东西会腐蚀一切,包括所谓的真心。”
谢缘觉一时语塞,沉默半晌,才又对着颜如舜道:“若真有险,我们一起共进退,我不会先走。”
尹若游颔首道:“这点我倒是同意舍迦。”
颜如舜无奈笑道:“也罢,不过真动起手来,还得看我和符离的。阿螣的伤还没全好,到时候还得劳烦舍迦你护着她。”
“谁说我的伤没好?”尹若游刚要争辩,颜如舜已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住她的唇,另一只手朝谢缘觉方向指了指,眼中带笑,“在大夫面前还想蒙混?不如让舍迦说说,你现在到底恢复得如何?”
谢缘觉语气很是郑重:“你的伤确实还未痊愈。”
原来那日为了那场戏演得够真,尹若游硬是撑到遍体鳞伤、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的时候才终于松开向叶啜利交代了“实话”,如此重伤自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养好的。
尹若游抿了抿唇,无话可说。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四人辞别谢钧,离开太康宫。眼见她们真的转身远去,谢钧立即回到寝殿,紧闭门窗,又调来大批侍卫层层把守,殿内殿外官兵环列,刀枪如林,将寝殿围得水泄不通。这般布置,无论凌岁寒武功有多高,颜如舜轻功有多俊,甚至是只苍蝇也休想再近得他的身。待一切安排妥当,他这才向他的亲信下了一道命令。
于是四人出得宫门不久,遂听四周窸窣脚步声大作,转眼之间黑甲士兵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为首将领厉声喝道:“奉太子殿下之命,凌岁寒勾结魏氏逆党,意图谋反!其余同党一并诛杀!”
凌岁寒早有准备,不待对方话音落下,长刀“铮”的一声已然出鞘,在秋日下泛着森冷寒意,刀锋划过,宛若霜雪纷扬,瞬息间最前排数名士兵的铠甲竟在同时如薄纸般撕裂,中刀者无不惨嚎倒地,伤口处似被烈火灼烧。阿鼻刀果不其然称得上是所向披靡,只是凌岁寒每挥一刀,她眉间便多一分痛色,五脏如焚的苦楚唯有自己知晓,偏生她握刀的手依然稳如磐石,刀势反而越来越狂。
颜如舜身形一晃,则如一阵穿林清风掠入敌阵。她双手短刀翻飞,招式虽不似凌岁寒那般霸道,却胜在轻灵飘逸,在刀光剑影间穿梭自如。官兵们挥刀砍来,却总是慢她一步,刀刃每每只划过她留下的残影,只见她时而腾身跃起,足尖轻点士兵肩头,借力飞掠;时而俯身疾冲,双刀如蝶翼轻振,所过之处,敌人手腕、膝弯纷纷溅血。
谢缘觉轻叹了一口气,依照先前计划护在尹若游身侧,指间银针寒光隐现。尽管她并不主动出击,然则每当有敌兵向她与尹若游猛扑上来,她的银针便倏地无声飞出,针尾丝线在空中划出细不可察的流光,中针者登时手脚发麻,踉跄跪倒,虽无性命之忧,却再难站起。与此同时她目光始终不离凌岁寒与颜如舜二人,时刻关注着她们的情况,无论谁要偷袭,银针便又如流星赶月般从她指间射出,替她们化解险招。
只是不管她们配合多么默契,凌岁寒的阿鼻刀法多么凌厉,终究敌不过千军万马的围攻。眼见形势危急,突围无望,几乎同时之间,凌岁寒与颜如舜不约而同作下决定:
——此时此刻唯有以命相搏,方能杀出一条生路!
颜如舜身法比先前更快三分,却不再游走周旋,而是直冲敌阵核心,一柄长□□向她心口,她竟不格挡,枪尖擦过腰间,鲜血从她腰侧渗出,她反而借着前冲之势,又连破数人防线。
凌岁寒长刀横扫,刀光如雪,更是完全不顾自身安危,任由敌刃划破肩头,鲜血浸透白衫,她恍若未觉,只攻不守,只进不退,每一刀都带着决绝之意,居然越战越勇,硬生生在这重重包围里中撕开一道缺口。
谢缘觉与尹若游看得万分忧心,尹若游终于按捺不住,道了一句:“你别拦着我!”九节鞭如蛟龙出海,鞭梢扫过,三名敌兵面门开花。她牵动伤势闷哼一声,却强提一口气,纵身跃至颜如舜身旁。谢缘觉秀眉微蹙,随即银针连发,自然也紧随其后。
四人背靠背聚在一处,且战且走,猩红鲜血流了一路。
就在此时,天地间忽现一道雪亮刀光,如狂风席卷,似暴雪倾泻,这一刀之威竟比凌岁寒的刀法还要凌厉数倍!刀光过处,多名敌兵齐齐倒地,每人咽喉处都凝着一层薄霜,霜下却泛着诡异的焦痕。
“师君!”凌岁寒惊喜呼喊。
召媱并未多言,反身挡在她们身前,只道了一个字:“走!”即便同样使的是阿鼻刀法,但召媱功力已臻化境,出招看似轻描淡写,每一刀却都重若千钧,带着摧枯拉朽之势,为她们四人断后。
可惜她们四人之中有三人受伤,谢缘觉又素来体弱,轻功难免打个折扣。忽闻马蹄声急,九如与苏英各执缰绳飞驰而来,两人身后还跟着另外几匹空鞍骏马,谢缘觉苍白的脸上浮现笑意:“师君!苏姨!”旋即四人皆心领神会,纷纷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宫外的战报很快传到了宫内谢钧耳中,听闻凌岁寒等人竟能突破重围,谢钧心中更添几分惊骇。好在他在派兵围剿之时,便已命部下将凌岁寒等人的通缉画像分发给城中所有百姓。洛阳百姓对魏恭恩恨之入骨,只要知晓凌岁寒等人是为魏恭恩效力的反贼,定会主动将她们的行踪告知官兵,甚至协助官兵围堵。
尽管与这几个江湖人只有短暂接触,谢钧却已摸透她们的性子,任凭她们武功再高也绝不会对无辜的平民百姓出手。
这一局,她们终究插翅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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