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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浮星煜在崔萑家里住了下来,大有要在这里过年的架势。
朝廷给官员放假是从腊月二十七到正月初三,正月初四再恢复公务。但这是最优情况,实职官员很难休满七天假期。
按理说年底正是太常寺最忙碌的时候,宗庙之事不可有半点马虎,稍有不慎错漏就是掉脑袋甚至祸及全家的下场。要祭祀皇家的列祖列宗,要筹划宫宴舞乐,全程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能有一两天清闲就已经是很好了。
往年崔文应做太常寺丞,连除夕下午都在忙公务,只能赶回来吃顿团圆饭,大年初一还要给皇家值班,今年却从二十七就开始在家里歇着了。
沈氏盘点了今年家中积蓄,不需算盘,只是看过账本一遍心里就有了数目,她纳罕:“官位升上去,俸禄也多了,却没有从前忙碌。”
沈银还没学会姑母一眼算账的本事,这些天又不能出去做生意,只能翻着账本解馋,随口道:“也就是这两天清闲些,前些日子——”
话没说完沈银收了声,心想真是说话不过脑袋,提起那茬不是上赶着让老崔头骂吗?
崔文应板着脸对沈氏道:“别翻来覆去盯着那些账目算计,让管家打理就是。花时间好好管教这丫头,让她把心思摆正,莫要小小年纪就一心汲汲营营。”
沈氏低眉答是。
沈银撇撇嘴不服气,崔文应看她一眼:“好好在家修身养性,再出去惹事,我叫沈万山亲自来管教你。”
沈银心想让老沈头来才好呢,跟他学学怎么又快又安全地赚钱,口服心不服道:“知道了。我去看看六九叔把鸡杀好没有。”
腊月二十七是杀年鸡的时候。
沈氏年轻时是她哥哥的好帮手,一双素手能将算盘打得冒火星,成婚后就不再走南闯北做生意了,在后宅里莳花弄草,学其他官家太太的优雅淡静。近二十年来做的最不端庄的事便是养鸡喂兔,饲弄些活物。
沈氏亲自养了大半年的芦花鸡,健康好动,时常从圈里跑出来,啄一口牡丹踩一脚兰草,糟蹋了许多花草。沈氏也没杀它们,就等着崔萑回来,端上团圆饭的餐桌。
本来是崔六九杀鸡的,但他前两天跑前跑后给崔萑请大夫着了凉,本身又是上了年纪的人,实在是撵不上漫天扑腾的母鸡。
松烟和桐墨撸起袖子上阵,鸡没捉到,头顶头撞在一起,结结实实一人脑袋上一个包。
崔萑只好亲自动手。
他穿了一身窄袖圆领袍,将衣裳下摆撩起来折进蹀躞带里,方便动手干活。
崔萑不追着鸡屁股跑,在小花园空地上撒了一把白米,把装菜的竹筐腾出来一只,倒扣在地上。用短棍支起竹筐一角,系上长绳,人远远地躲在角落里随时准备拉绳扣筐,这就是个简陋却好用的陷阱了。
平日里喂鸡用的都是秕谷或谷糠,母鸡一看见白花花的大米就笃笃地跑过来,试探着在筐外伸着脖子啄了几口,够不着便又往里进。
崔萑见母鸡已经完全走到筐底,正要拉绳,却见一颗石子飞过,打在母鸡脑袋上,母鸡咯咯惊叫一声,扑着翅膀飞走了,把竹筐也推翻滚了几圈。
崔萑把绳子一扔,看向不远处倚靠走廊柱子的浮星煜:“不帮忙还捣乱?”
浮星煜耸耸肩:“修行之人,慈悲为怀,见不得杀生。”
崔萑拍拍衣裳下摆沾染的尘土:“银银叫你大师,真把自己当成出家人了。你慈悲,见不得杀生,那只死在你手下的黄鼠狼算怎么回事?她尾巴上的毛做成的毛笔可还在我桌上放着。”
说到沈银,她做成浮星煜那单生意本来挺高兴,但见到钱是从自己哥哥兜里捞出来就丧了气——
赚自家人的钱有什么意思,那不是左口袋倒腾右口袋嘛。
她还以为浮星煜是崔萑专门找来让她解闷的托,瞬间兴致缺缺了。虽然还是让成衣铺子那边加紧裁衣,但没再找浮星煜,向他推销货物了。
浮星煜还穿着那身死了爹妈似的白衣,气色却比从前好,大概是在崔家不用睡竹板床的缘故。
他看着崔萑重新支起竹筐,笑道:“喊得那么亲热,怎么不用叠字喊我?嗯?萑萑。”
崔萑一个踉跄,险些跪在鸡屎上。
浮星煜笑得更灿烂了,款款走进花园,一抬手勾了个圈,刚才还满地乱窜的母鸡像被定住似的乖乖站在原地。
“腾荼上次吃鸡吃伤了,商玄不食同类,我也不吃荤腥。”浮星煜看着崔萑把母鸡提起来,“反正我也吃不上,凭什么要帮忙?嗯?萑萑。”
崔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掐住鸡翅膀,咬着牙对他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浮星煜扬了扬眉梢:“啧,好凶啊,萑萑。”
崔萑深呼吸平复心绪,心想一定是上次浮星煜被冰水泡坏了脑子,不和有病的疯子一般见识,只要交易结束就和他再无瓜葛了,这样一想平静了许多,提着鸡就要去厨房里宰杀——
崔六九还病着,松烟桐墨连鸡都逮不住,更别说开膛破肚了。老崔不可能下厨,崔萑舍不得让母亲和妹妹做这么血腥的事,只能自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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