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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勉?!”
赵前进那声憋屈到极点的怒吼,混合着搪瓷缸子砸碎在水泥地上的刺耳爆裂声,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夹在陈青禾的太阳穴上!
他缩在办公室角落的椅子上,后背被汽油浸透的夹克紧贴着皮肤,冰凉黏腻,却压不住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寒气。
李卫国最后那一眼!
那穿过氤氲水汽、如同淬火冰锥般钉在他手背深蓝色油墨污渍上的目光!
平静。无波。
却比赵前进所有的咆哮加起来都更让他毛骨悚然!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后、近乎漠然的…确认?
“书没送到该看的人眼里,反倒脏了送书人的手…”
李卫国的话像魔咒般在脑子里反复回响。
脏了手…
陈青禾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右手手背上那点已经干涸的深蓝色油墨污渍。
这污渍…是昨天在库房翻找签收单时蹭的?还是…抱着那本深蓝色硬皮观测日志时沾上的?
李卫国…他看的是这个?!
他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塞的书?甚至…可能知道自己去过库房?!知道那本日志?!
一股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窒息感汹涌而来!
石壁乡政府的夜,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墓。
白日里赵前进那场惊天动地的暴怒和摔缸,仿佛耗尽了这栋破旧小楼最后一丝生气。灯泡昏黄的光线在布满灰尘蛛网的走廊里投下扭曲拉长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未散尽的汽油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气?那是赵前进摔碎的搪瓷缸碎片边缘残留的、他自己的怒火和憋屈的味道。
陈青禾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僵硬地坐在自己那张嘎吱作响的破木桌前。桌上摊着一份需要誊抄的灾后重建物资清单,钢笔尖悬在粗糙的稿纸上空,墨水滴落,洇开一团团丑陋的墨渍,他却浑然不觉。
手背上那点深蓝色的油墨污渍,如同一个被烙下的耻辱印记,在昏黄的灯光下异常刺眼。每一次目光扫过,都像被针扎了一下,李卫国那穿透水汽的漠然眼神便如影随形。
“脏了手…”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他的神经。他感觉自己像个在聚光灯下表演的小丑,一举一动都被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塞书?查账?抢日志?甚至…野猪岭废窑的线索?李卫国到底知道多少?!
巨大的恐惧和无处泄的憋闷感,如同两股麻绳,死死绞着他的心脏。他烦躁地一把抓起桌上那个贴过标签的旧保温杯,拧开盖子,狠狠灌了一大口早已凉透的枸杞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焦灼。
“操!”他低低咒骂一声,声音嘶哑干涩。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斜对面那扇紧闭的、属于赵前进的办公室门。门板下方缝隙里透出的灯光已经熄灭了。那只陪伴了赵前进不知多少年、沾满泥浆草屑、最终在暴怒中粉身碎骨的草绿色搪瓷缸子…它的残骸还散落在走廊冰冷的水泥地上,无人敢去清理。
赵前进最后那声憋屈的嘶吼,那摔门而去的萧索背影,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陈青禾眼前。那不是一个“粗暴敛财”的贪官被揭穿后的气急败坏,那分明是一个耿直汉子被污蔑、被冤枉后,无处申辩的悲愤和绝望!
笔记本…真的错了!错得离谱!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不仅像个傻子一样被一本破名单耍得团团转,还亲手把刀子捅向了一个可能…根本不该被捅的人!赵前进那只没了盖的搪瓷缸子,与其说是砸在地上,不如说是砸在了他陈青禾那点可笑的、自以为是的“先知”尊严上!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桌角——那里放着几块白天从库房角落捡回来的、还算干净的搪瓷缸碎片。最大的一块,有半个巴掌大,边缘锋利,残留着草绿色的漆皮和杯壁上“保家卫国”几个模糊的红字。
鬼使神差地,陈青禾伸出手,捡起了那块最大的碎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带着一种粗粝的质感。碎片边缘的断口参差不齐,像野兽的獠牙。
就在他的指尖摩挲着那片锋利的断口时——
“吱呀——”
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门轴转动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响起。
不是办公室的门。
是乡政府一楼最里面,那间存放着历年废旧档案、平时几乎没人去的储藏室的门!
陈青禾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骤停!他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手,将那块搪瓷碎片死死攥在手心,锋利的边缘瞬间刺痛了掌心嫩肉!他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转向门口,耳朵高高竖起,捕捉着走廊里最细微的声响。
脚步声!
极其轻微!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鬼祟的缓慢!不是皮鞋,更像是软底布鞋摩擦水泥地面的沙沙声!正从储藏室的方向,朝着他办公室这边…悄无声息地靠近!
一步…两步…
那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陈青禾紧绷的神经线上!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衣衫,混合着残留的汽油味,散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是谁?!
张爱国?不可能!那胖子走路像鸭子,脚步声又沉又拖沓!
赵前进?更不可能!他走路像打桩,咚咚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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