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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在江南也有几处产业,过去的几年,江秀才一直在姑苏做生意,江泠便也跟着父亲在姑苏生活了几年。后来江秀才落榜,被任派到曲州一处县衙做主簿,官职不大,但胜在清闲,且江家几代一直经商,好不容易出了个做官的,哪怕只是小官,族中上下也恭维不断。
江秀才又称江二爷,饱读诗书,为人儒雅,他们这一房在族中受人敬仰,因而产业兴盛,不愁吃穿。
江二爷品性高洁,威望素著,与妻子宋氏只有一个儿子,名泠,字嘉玉,在族中排行第三,三郎天资聪慧,自开蒙起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十一二岁写得一手好文章,州学里的老师争着要收他做学生。
因为江泠,二房在族中可以昂着头走,无论到何处都有人巴结,老太爷同老夫人难免也更加疼爱二房,其他兄弟则被二房狠狠压一头,族中长老又偏心,最好的产业都给了江秀才,兄弟间早已心生不满。
但偏偏江泠少年有成,二爷又在县衙领得官职,人人嫉妒,却又无可奈何。
小官人芝兰玉树,模样端正,读书又好,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体弱多病,性格也孤僻。
宋氏怀着三郎时受野猫扑吓,意外早产,江泠未足月降生,因此体弱,从小吃药,一吹风就会病倒。
冬日严寒,江泠穿着厚重的衣袍,系着披风,他苍白的脸上血色淡淡,黑眸沉沉,环视新家。
江泠听腻了那些表里不一的恭贺,他从人群中走出,打量着这个新宅子,不知是哪一任主人栽下的桃树,枝干粗壮,新芽浓绿,他抬头观赏,却在墙边捕捉到一双眼睛。
圆润剔透如玉石,眼神狡黠而探究,安安静静地趴在墙头,窥视着树丛外的景象。
一面墙,隔开贫富,江泠起先以为墙头的人是贼,院中有不少女眷,他眉心一拧,原想叫人来立刻将其捉下,但仔细一瞧,那似乎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身形矮小,面黄肌瘦。
他一出声,她便吓得立刻缩回去了。
江泠欲上前查看。
“三郎,你怎么在这里,外面冷,屋里燃了炭火,你身子弱,快进去吧。”
有仆人唤道。
江泠收回目光,他身体不好,若是在外面站久了冻着,跟着他的仆人会受罚。
他转身,走了两步后又突然问道:“墙那边可有人家?”
“有的。”
仆人曾跟着二爷一起来看过宅子,事先将这附近都打听清楚了,“墙那边就是北坊,是混混流氓住的地方,穷苦人也多,不过北坊的人是不会来东门街的,三郎放心。”
这里的高门大户家家养有打手,也有饲养恶犬的,若是有不长眼的穷鬼跑到东门街撒泼,会被毫不留情地打杀出去,他们也怕得罪人,两地虽只有一墙之隔,却是天壤之别,一向互不往来。
江泠“嗯”了一声,没再问其他的,走去前厅。
深夜,墙那头的热闹渐渐寂静下来。
那般喧嚣,二爷乔迁,族里上下敲锣打鼓,一整日,有不少达官贵人争先前来拜访,墙的那一头,小桥流水,蔚然秀丽,像是宝玉堆砌而成的宫殿。
叶秋水窝在草垛,摸了摸干瘪的肚皮,闭着眼睛幻想自己现在就住在那个像皇宫一样富丽精致的宅院里,有吃不完的榆钱饼,羊肉包子,穿不完的绫罗绸缎。
末了,她又有些忧愁地想,隔壁搬来新邻居,等桃子成熟,可能就没这么好偷了。
倒春寒过去,气候开始复苏,街市上人来人往,杏花梨花也争先开放。
春日渐暖,各个书院陆续开始授课,每日清晨叶秋水都能听到一墙之隔外传来的读书声,音色清冷,语调顿挫,恰如玉珠落盘,泠泠峥峥。
读书声持续半个时辰,等彻底天亮后才停下,接着车轮滚动,那位小官人便坐车去书院上课了。
叶秋水这个时候也会出门,叶大还是整日喝酒,他心情好的时候,会从酒馆里将客人吃剩下的包子点心带给叶秋水,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连数日不愿出门做工,就会逼迫叶秋水去街上偷东西。
她一开始不熟练,后来扒手扒得十分灵活,盯上一个人,装作不经意间撞到对方,小孩子玩闹,磕碰到行人后一般不会有人过多计较。
现在省城里来来往往的学生多,年轻的学子大多心性善良,有时候不需要叶秋水去偷,她只要跟在一旁,呜呜咽咽地哭两声,对方就会将钱送过来了。
若是碰上没那么好糊弄的,叶秋水才会动手,今日她早早盯上一人,锦衣华服,看着便阔绰,叶秋水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对方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横眉一怒,立刻吼道:“哪里来的小乞儿,脏死了,走开!”
叶秋水佯装惶恐,立刻躬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走了!”
见她识相,对方没有继续追究,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叶秋水脸上仍是一副惊恐的神情,掀起眼皮瞧了瞧,待那人走远,她湿漉漉惊慌的眼眸立刻变得精明,脸上闪过几分得逞的颜色,攥紧掌心的荷包,吐了吐舌头,冲对方离开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她身手灵活,个子又小,偷了钱一溜烟便跑得没了影,待苦主反应过来时早已找不见人,叶秋水挨打得多了,除了最开始还不熟练,到后面再也没有失手过。
·
书院中,一群少年们结伴走进,江泠从马车上下来,手里还捧着一卷书,他又看了几眼后将书仔细收好,抱着昨日的功课走进讲舍。
“诶,不对。”
一名少年忽地从席间站起,双手在腰间摸了摸,一脸惊慌,“我的荷包呢,怎么不见了?”
“怎么啦,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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