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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秋水拿着江泠给的银子,请人将叶大安葬,他以前泼皮跋扈,与邻里大多不和,但他突然死了,众人又惊颤。
他的女儿年纪小,只有六岁,邻里收了钱,帮她将后事料理。
“你说叶大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死了,前天赌坊的人上门讨债,我还听到砸东西的声音。”
“莫不是他还不上债,被赌坊的人给……”
“也有可能。”邻里四下交谈,低声道:“谁叫他平日得罪了那么多人,如今死了,也算是少了个祸害,就是可怜芃芃,小小年纪,爹娘都没了。”
“可不是呢,造孽。”
几人叹气,看着院里瘦瘦小小,戴着白巾头的女孩。
叶大安葬后,五两银子还剩一小半,叶秋水将它们存在罐子里,藏在灶台下。
她想去找江泠道谢,但自那之后,江泠许多日都没有出现,叶秋水很担心,爬上墙,听到有下人交谈,说三郎病了,烧了好几天。
叶秋水想摸去他现在住的地方看他,但江家的看管很严,宋氏这几日都守在他病榻前,知州夫人生辰在即,她希望江泠可以快点好起来,好随她一起去为知州夫人贺寿。
叶秋水不喜欢江泠的父母,她有时候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江泠那么好的人,爹娘却有些讨厌,叶秋水知道,他们都嫌弃她,只有江泠不在意,还和她好。
二夫人很凶,叶秋水见识过,那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她不敢落到宋氏手中,一直找不到机会去看江泠,也不知道他的病究竟怎么样了。
因为早产,宋氏与江二爷对江泠呵护至极,将他视为一只易碎的花瓶,这不许做,那也不许做,实际上,这样只会适得其反,身体反而变得越来越脆弱,风一吹就会病倒。
前几日在叶家,江泠将外袍脱下送给叶秋水,自己冻了一路,回去果然发起热,他一病就要躺许久,江二爷与宋氏很着急,怕这样会耽误学业,等他一醒,宋氏便让人将书捧过来,让他坐在榻上一边养病一边温习功课。
江泠脸色苍白,肩上披着外袍,低头翻书,咳得胸腔震动,眼泪都流出,他默默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不敢让爹娘知道,不然他院里的仆人又要受罚。
他的天赋其实并非万里挑一,只是勤学苦练,闲暇的时间都在用来看书,因而学得比旁人好。
屋里终日点着暖炉,炭烧得旺,下人们进去待一会儿就能热出一身汗。
“三郎的药煎好了。”
丫鬟端着托盘,掀帘进来。
江泠放下书,伸手接过,药熬得很苦,他端起碗,面色不改地喝下。
“你这身体怎么一直养不好,若是像大郎还有五郎他们那样康健就好了。”
宋氏坐在一旁,看着他叹气。
当初她下嫁给江二爷,一开始夫妻俩琴瑟和鸣,还算恩爱,后来她怀有身孕,每日身子都不适,又因为从前在大家族娇贵惯了,怀着孩子时脾气也变得越发骄纵,对江二爷颐气指使,夫妻俩吵过几次,后来,江二爷就不爱来她院子里了。
也是那时,夫妻两人生出嫌隙。即将临盆前,宋氏发现,当初承诺宋家不会亏待她的江二爷,在外面偷偷养了外室,孩子都有了。
可笑的是,他现在在外人面前,竟是洁身自好,爱待发妻的形象。
宋氏气急,带着人去别庄闹,打杀了外室,将那孽种丢掉,回来的路上被附近的野猫扑吓,因此早产,生下江泠。
十二年了,她细心呵护,但江泠的身体依旧比同龄孩子差很多,性子也冷,在书院里没什么朋友,同他说过许多次,要多与官宦人家的小公子亲近,多交交朋友,他也不当回事,反而和穷人家的孩子交好,真是疯了。
不过儿子有用,前两天江二爷回来笑眯眯地说,县学的学究在酒席上提起,要举荐江泠入京。
想到这儿,宋氏的背脊又挺了起来。
孩子身体差又怎样,孤僻寡言又怎样,照旧甩他们十万八千里,只要读书好,这点就够了。
喝完药,江泠继续看书,屏风外响起下人们低低的交谈声。
“刚才给老爷送东西时从北墙边经过,似乎听到有丧音,谁家有白事?”
“哦,大约是北坊的人吧,今早听说那个什么叶大喝酒喝死了,前些日子,他女儿不是还来咱们府上偷过东西?我曾瞧见张管事找他。”
“竟然是叶大?那可是个祸害。”
江家有仆人也曾是北坊的贫民出身,听闻过叶大的名讳,压着声音鄙弃,“喝醉了就撒泼打人,媳妇又早死,也不怪他丫头偷东西,摊上这么个爹,不偷怎么活?”
有人问:“如今他死了,那姑娘怎么办?”
“不知。”
“没人管,要么流落街头,要么……也只能去那里了。”
没有爹娘管的孩子,大多会被人牙子贱卖到各个地方,若去大户人家为奴为婢还算好的,若是被卖去妓馆,那大概和死也没有什么区别。
一个女孩,无论美丑,总之都有可以卖掉的地方,至于她们的归宿如何,没有人在乎,就像是飘在水面上的落花,谁去在乎它们最后流向何处?
大概,也只是在某个地方悄无声息地腐败罢了。
说话的声音隐隐传到屋中,宋氏神色微凝,“他们说谁死了?”
一丫鬟说道:“回二娘子,是墙那边叶家的男人,前夜喝酒喝死了。”
“死了?”
宋氏惊讶,听丫鬟将前夜的事说了一遍,江泠也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叶大喝酒时痫病发作,口吐白沫,秽物堵住喉咙,呼吸困难,小女儿发现跑到邻家喊人,等人来时,叶大早就凉透了。
宋氏听完,没有评价什么,反扭头看向江泠,“三郎,你可知道她们说的是谁?”
江泠从书上抬起头,神情茫然,“娘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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