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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舅老爷和两个姨老爷睡在东屋,这里原先是韩母的房间。七舅老爷和二舅老爷睡在韩母原来的大床上,两个姨老爷睡一张小床,好在两人都是瘦小的身材,刚刚躺下身子。
七舅老爷躺在床上一刻也不安生,一会儿出来趴在棺材上哭,一会儿又回屋里睡觉,二舅老爷和两个姨老爷不管他,任由他出来进去。坐在棺道的几个侄子和外甥也不理他,只看着他别往外跑就行了。
另有韩母的三嫂和四姐五姐跟香莲回她租住的屋子里睡觉,这样就将他们全部安顿了。
夜里,在院子里点起火把,由仇长庚、苑启明、哑巴和秋来福轮流看守,火把不停地加油,让它一直烧了一夜。
送殡仪式
第二天吃过早饭,刘家大部分的人离去,只留下几个年轻人为姑奶奶送殡。
七舅老爷开始不愿意回去,要将姐姐送下地,两个姨老爷硬拉着他走的。
他一边走一边哭,引来庄上很多人围观,四姐和五姐看他在众人面前丢丑,让他不要再哭了,他向两个姐姐骂道:“六姐活着少给你们东西吗?她死得这么凄惨,你们还能跟饿狼一样吃喝,还是不是人啊?”
五姨老爷想着昨天饭桌上夺了他筷子的事,心中的气还没有消,又听小舅子骂他老婆不是人,生气地说道:“老七,你别说人家,谁也没你喝得多。”
七舅老爷一听恼火起来,举起拳头要打五姨老爷,被众人拉开。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韩家大院,韩家柏领着殷氏和香莲跟在后边送行,走到拐弯处,韩家柏立住,向前边一行人喊道:“舅舅、姨父,家里有事我就不往前送了。”
二舅老爷挥下手说:“外甥回去吧。”
韩家柏望着众人远去,心里像有一块石头落了地。
回到院子,韩世纪跟他说:“你快去请举重的过来。”
“举重的”就是抬棺材的人,韩家柏要一个一个到家里去请,每去一家不管辈分高低,年龄大小都要向人家磕头。
这些人连同四个挖墓穴的共计三十六人,一个不少全部到家去请,不管人家在家还是不在家,见人就要磕头,跟家里说,请某某人明天帮忙举重。
这一趟跑下来,加上两天不停地起身跪下,两条腿累得抬不起来,回到家里,站都没法站了。
按照当地规矩,孝子不许坐,只能跪在地上,夜里也不能睡在床上。他就跪在灵堂前面,不停地有人问他事情,他一边指挥一边给新来的客人行孝磕头,他觉得晕头转向,浑身快要散架了。
这时候,钱家和殷家的人先后来到,他们没有刘家的高规格待遇,也不用出庄迎接,基本上就和庄上的人一样,进院子的时候,韩家柏上前行孝,拉着来人单腿跪一下,并不用真正把头磕在地上。
长庚和启明两家的岳父岳母都来了,他们借吊唁的机会正好走趟亲戚,看看女儿和外孙,韩家柏将他们引到西厢房里入座,让他们感觉自己的女儿并非下人。
刚到正午时分,头场席宴开桌,所有的桌子全部坐满了人,还有余下的不少人没有空位坐,只能等着有先退席的桌子继续入座上菜,就这样不清场轮番入席,一直吃到晚上,把几个厨师和烧火的累得直叫着腰疼。
等所有的人吃过饭,众人将院里的桌子撤掉,把院子中间留出空来,又在墙上插上几根火把,整个院子照得亮如白昼,两家响手请进院里,分左右站齐,朝着堂屋猛吹,那曲调哀婉让人呕心断肠,催人泪下。
在堂屋里,举行的是入殓仪式,入殓师名叫韩世灵,将死人净容之后,让所有亲人围绕棺材走一圈,见棺材中的死者最后一面,然后封棺。
韩家柏缓缓走在人群前面,望着棺材中死人的面容,思忖着三十年来朝夕相伴的继母,那一份悲苦之情油然而生。
韩母比他大十二岁,八岁时韩母来到韩家,待他既像儿子又像弟弟,他从抵触到顺从,其间又经历了生与死的较量,最终,他们都以隐忍到方式平静下来。
在别人眼里,他们母慈子孝,很多人羡慕不已。如果不是琼草儿进门,他们会继续下去,直到终点。
韩家柏想起这些年的隐忍无限悲痛,他感到身心疲惫,自己装得太累了,一刻也不想再装下去。
想起琼草儿,胸中怒火升腾,她虽然没有直接害死他心爱的女人,是她在背后推了一把才让本想收手的太太最后痛下杀手,同时,又害死了他未出世的儿子,他本应该为他们报仇,可为了家族的声誉,他选择了继续隐忍。
今天,他憎恨的人死了,按说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相反,他的心情更加沉重,更加悲凉。
他恨她,更恨自己。他恨她的歹毒,恨自己的无能,没能保护好心爱的女人,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也未能保护好。
他心中有一坛苦水无处倾倒,憋闷得快要死了。此时,他可以心情发泄了,就如憋足的阀门突然崩裂,情感如洪水一般一下喷发出来,他无法控制情绪就放声大哭起来。
为了心爱的人,为了未出世的孩子,更为了自己。
那哭声惊动了屋里所有的人,让很多人诧异,也让很多人为之动容,跟着落泪,却不知道其中的隐情。
一家上下二十多口和外来的亲戚分成几排跪在院子当间,对着堂屋的棺材一起嚎哭,再加上两班唢呐吹奏,声振屋瓦,感天动地。
棺材盖好,材匠将材钉往棺材上钉,孝子要哭喊亲人躲钉,然后众人也跟着喊:“奶奶躲钉。”“老太太躲钉。”材钉订好以后,韩世灵宣布殓棺仪式结束,让大家不要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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