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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岫的手指悬在婴儿细嫩的脸颊上方,迟疑了许久才敢落下。
掌心触到那温热柔软的肌肤时,他喉间出一声极轻的喟叹,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含着无尽的酸楚。
石室内只有一盏油灯摇曳,他脱下自己的外袍铺在石床上,将婴儿小心翼翼地裹进去。
小家伙许是冷了,小嘴抿成个小月牙,小手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放。
沈云岫失笑,解下腰间的暖玉塞进袍角,指尖无意中触到婴儿颈间——那里有一朵栀子花的痕迹
他每日天不亮便要下山。
山涧的溪水冰得刺骨,他却要蹲在岸边仔细清洗尿布。
林间的浆果熟得早,他挑最红最软的摘回来,用石臼捣成泥糊在陶罐里煨热。
有次遇上暴雨,他抱着陶罐在岩洞里缩了整夜,天亮时罐底的果泥凉透了,他却把婴儿揣在怀里焐得滚烫。
婴儿夜里总爱哭闹,沈云岫便学山雀叫哄她。
他本是不善言辞的性子,却对着襁褓里的小家伙絮絮叨叨:“今日见着只白狐,尾巴蓬松得像团雪……”
“崖边的野菊开了,等你长大些,带你去摘好不好?”
有回他采草药时被毒蛇咬了脚踝,踉跄着爬回石室时,婴儿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
他咬着牙用刀剜出毒血,疼得额头冒汗,小家伙却咯咯笑起来,小手拍打着他的手背。
沈云岫突然就不觉得疼了,他低头吻了吻婴儿的顶,声音哑得厉害:“别怕,我死不了。”
满月那天,他用山藤编了只小摇篮,挂在石室顶的石钟乳上。
婴儿躺在里面,被他晃得咯咯直笑,银铃似的笑声撞在石壁上,又弹回来落在他心上。
沈云岫看着她颈间的栀子花印记,“我还能等你长大吗?怀夕、怀夕……”
山风从石缝里钻进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
他靠在石壁上,看着摇篮里的小家伙吮着手指入睡,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疼。
沈云岫的指尖突然穿透了婴儿的襁褓。
那触感空落落的,像伸进了山间流动的雾气里。
他猛地缩回手,掌心朝上对着油灯看——手掌若隐若现,整条手臂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融进空气里。
婴儿在摇篮里哼唧了一声,小手动了动,像是在找他的手。
沈云岫僵在原地,喉结剧烈滚动着,视线从自己半透明的手移到石床角落的草药堆上。
那些他前几日刚采回来的止血草还带着露水的湿气,可他方才去拿时,手指却径直穿了过去。
这个世界在排斥他。
这个念头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太阳穴。
他踉跄着扶住石壁,指腹按在冰冷的岩石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左半边身子已经开始麻,从肩膀到腰侧,皮肤下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粒在滚动,带着蚀骨的寒意往骨头缝里钻。
“怀夕……”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摇篮里的婴儿眨了眨眼睛,小嘴张了张,出细碎的咿呀声。
沈云岫跌坐在石床边,小心翼翼地伸出还能触碰到实物的左手,轻轻握住婴儿的小手。
小家伙的手指软得像棉花,攥着他的指尖不肯放。
他看着她颈间那朵栀子花印记,花瓣边缘的纹路在油灯下清晰可见,像极了当年他在许怀夕间插过的那朵。
心口突然一阵抽痛,比被毒蛇咬到时还要疼,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不能带你走……”他喃喃自语,指腹摩挲着婴儿温热的掌心,“这里留不住我,可你得活着。”
他知道奢夫人会来。
三日前他趁着还能下山,托雷公寨的猎户带了封信出去,信里只写了一句话:“云州许家,求护一婴。”
奢夫人是许家的盟友,且奢夫人是雷公山身份最高的人,此事她去最合适。
可他没算到自己会消失得这么快。
左手的小臂也开始变得透明了,像隔着一层磨砂的琉璃。
沈云岫咬着牙站起身,踉跄着走到石室最深处的暗格前。
那里面放着一件小小的锦缎襁褓,还有一块刻着“许”字的玉佩。
那是当年许怀夕给他的定情信物之一,本想留作念想,如今倒成了证明她身份的物件。
他用还能用力的左手将婴儿裹进新的襁褓,玉佩塞进她贴身的衣襟里。
小家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在空旷的石室内回荡,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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